天朗月在岸边,见那老丈第三次钻出水面,终于举起了一柄铁质斧子。
只见那斧子又旧又厚重,唯有锋刃处却磨得异常发亮;一条坚硬而笔直的斧柄不带任何修饰,而斧柄的光滑,几乎可以照出人影,显然是使用多年,为手掌养护磨光的。
天朗月尚未开口,只见那老丈乐呵呵地又问道:“那小哥,你看这可是你掉的斧子吗?”说着,已然登上了岸边,将斧子递予天朗月细瞧。
天朗月一见便知道那是自己的斧子,当下谢道:“是的!是的!大恩不言谢,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但只怕我能力浅薄,没有还这个人情的机会。”
河神苦笑道:“小哥何必过谦?小哥乃健壮少年,能力比之我一介老翁,自不知强了多少倍!何况世事之成败,未必都是能力强弱所能左右。便如当年荆轲刺秦王。已然图穷匕首见,逼得秦王嬴政在情急之下,都只得还柱而走。但侍医夏无且将药囊当做武器丢向荆轲,便使秦王有了片刻闲暇,得以将长剑拔出,击杀了荆轲。以老翁观之,这夏无且虽无有能力抗万军的大能,但对于秦王,比之于王翦、蒙恬也未遑多让。”
天朗月听他这般言说,显然是要自己帮一个大忙。
他向来是好事的,何况这老丈方才还帮他捞了个斧子,这时候的事,岂能推却?
他俏皮道:“老丈有什么事,直言便了。只要我力所能及,自当竭尽全力而为。只是,还求个不违背我本心才好。”
能够帮人,力所能及自然是第一条件。但违背自我本来意愿地帮别人,未免也太委屈了自己。故而他最终的圈定范围还是不违心!
河神听了这话,大生亲近之意,笑道:“老翁不过是一个行将就木之人,现下能有什么事要小哥帮忙的?好了,先不说这个了。你很诚实,这另外两把斧子不如也都送予你了吧!”说着,便从身后取出了先前的金斧子和银斧子,塞到了天朗月的手中。
天朗月正要推辞,但只觉眼前神光一晃,哪里还有那老丈的影子?
他不得已,唯有苦笑一声:“这下,事情只怕有些麻烦了!”
眼见天边的火烧云已然悄悄爬了上来!
天朗月现下唯有将金斧子和银斧子用白狼皮打了个包袱,背在背上。而他原先的斧子,唯有插在柴担当中。急急挑上担子,匆匆往家赶。
他还未到家门之前,远远地便已发现一个老仆人提着灯笼站在门口。
那老仆人见天朗月归来,忙往屋中喊道:“天二爷回来了。”
天朗月情见如此,知家中必生事端。当下赶忙将柴担挑回院中,喊道:“妈,我回来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一个约莫二十三四岁年纪的少妇从屋内走出来,对天朗月道:“叔叔一日打柴辛苦了。”说着,与那老仆人帮着天朗月扶着放下柴担,顺便把柴担中的斧子抽了出来,领着天朗月回到屋中。
天朗月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边走边问道:“怎么不见小豆腐呀?他没跟你一起来吗?”
那少妇将斧子放在一旁,说道:“我正是为了此事而来。”
屋中一个约莫八十余岁的老婆婆着急道:“今天小豆腐他娘给了他一包桂花糖,小豆腐很高兴,说是要找朋友一起分着吃。但之后到了晚饭后都没回家。昭凤以为小豆腐在咱们这儿呢,便来寻他回家吃饭。不想咱们这儿也是没有。可怜的小豆腐呀,他才六岁!月儿,你快想想办法,一定要把小豆腐给我找回来呀!”
天朗月沉思了一回儿,问那少妇昭凤道:“小豆腐走失前,可曾说他要去什么地方吗?”
昭凤仔细想了想,最终摇了摇头,满脸悔色道:“这孩子最近几天总神秘兮兮的,脸上挂着笑容。我问他发生了什么好事没有,但他总不肯说。我想着毕竟是小孩子,也就没管他。早知如此,我便应当问他明白才是。”
天朗月道:“小孩子毕竟也有小孩子自己的心思和友伴,什么都要问得一清二楚,横加干涉却也不好。”
说着,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好让自己冷静一下。他知小孩走失,已然急坏了眼前的两个女人。可眼下最是急不得的!越是着急,越是容易出错!
他用食中二指轻轻敲着太阳穴上的脑门,最终问昭凤道:“小豆腐最近可都从家里拿了什么东西出去?又可有拿什么东西回家吗?”
昭凤道:“除了一些甜点,便是玩具。那些吃的他自己平时都舍不得吃;玩的,他自己平时都舍不得玩。但最近都很大方地拿出去了,也不见拿回来。”
天朗月沉思道:“看来小豆腐最近真的是交上好朋友了。”
昭凤道:“我还以为他是找你玩的呢,毕竟你们爷儿俩总是很合得来。”
天朗月又问道:“那他最近又可都拿些什么东西回家呢?”
昭凤道:“他拿什么回家,总是自己藏在他的小箱子里,我也不知道都是些什么。不过这两天总拖一些竹枝回家,或许是因为前些天他拿了一节竹筒回家,我夸他能干,居然可以搬柴的缘故。叔叔知道,我总让他以叔叔你为榜样……”
天朗月听到这里,喊道:“停,你前下说什么?”
昭凤道:“我总是让他以叔叔你为榜样……”
天朗月道:“不是这句,是前一句。”
昭凤道:“这两天他总是拖一些竹枝回来……”
天朗月打断道:“他最近总拿一些竹枝回家?还有竹筒?”
昭凤答道:“正是。怎么了?”
天朗月道:“离咱们村附近的竹林唯有一处,那便是葫芦口竹林。小豆腐最近总搞些竹的东西回家,当都是从那葫芦口竹林中搞到的。他莫不是傍晚又去葫芦口竹林搞柴火,掉在什么地方回不来了吧?我去找找,你们在这里等我!”
说着,他已然出了正门,顾不得刚打柴回来的劳累,从老仆人手中接过灯笼,便往葫芦口竹林赶去。
那葫芦口竹林离天朗月他们的紫带村,虽不过三五里路程,但对于一个六岁的孩童来说,是不是远了些?何况这些都是曲径山道,实在并不好走。
天朗月心中暗暗担心,千万不要是如他所想的那样才好。
他心中焦急,不到一炷香功夫,便已赶到了葫芦口竹林。他在竹林中举着灯笼大声喊道:“小豆腐,小豆腐……”但却哪里有人回答?
喊了好一会儿,仍不见有回音,天朗月便是再能淡定之人,也不禁有些慌乱起来。
此时,忽听得竹林中隐隐传来女子的哭声,其音清脆,宛如昆山玉碎,又似风过银铃,但声呜呜然,凄切哽咽,又如怨如慕,余音袅袅,不绝如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