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沈太医说皇帝的病治不好了,冯翰远大惊失色,赶忙问其缘由。沈太医道:“其实这天家龙体之事,本不应对外人言。但是老夫也是死过一回之人,和世子说说也无妨。去年,老夫为陛下诊脉时,发现陛下染有肺疾,调理了许久也不见好转,如今已是胸中气满,日渐喘息不便,内痛已引肩项,怕是没有太多时日了。”
冯翰远疑惑道:“上次我见陛下不过是两个月前,那时陛下虽然看起来有些憔悴,倒也没看出什么病症,我还以为是当时因为五皇子的事情太过操劳所致。”
沈太医道:“神思郁结,便会气血运行不畅,加重病情。自从五皇子出事以来,陛下的病情加重了不少。现在纯妃娘娘和卫王殿下也前后脚走了,前日我瞧着陛下的病是好不了了,就想着把这药丸献给他老家人,谁知道还没来得及说就被赶出来了。”
冯翰远道:“此药能有效吗?”
沈太医道:“此药不能去根,只能暂时帮助陛下缓解痛苦,能再拖个三两年,就是上天保佑了。”
冯翰远想了一会,说道:“若沈老信得过我,就把此药交给我,待我进攻面见陛下之时献上。到时候我再帮您老求求情,说不定陛下看在我的面子上,就让沈老回去了呢。”
沈太医激动的说道:“多谢世子,多谢世子!”说完就把药瓶给了冯翰远。
冯翰远道:“都是为陛下着想,沈老不必谢我,我想知道,陛下的病情,还有谁知道?”
沈太医道:“老夫与陛下也只是说有些肺疾,没说实话。知道陛下病情的,除了老夫,就只有世子你了。”
冯翰远道:“那就好,陛下的龙体涉及朝局安稳,这件事我不会再对任何人说起,沈老也切莫再和任何人提起了。”
沈太医道:“老夫明白,老夫明白。”
冯翰远心道,还好此时帐中没有别人,要不然还真不好办。
正想着,忽听账外有人来报:“启禀将军,宫中有人来传旨。”
冯翰远对着外面说了一声“知道了”,转头对沈太医说道:“沈老就在此休息吧,大军短时间内会在此扎营,您老在这等我消息便是。”
沈太医道:“多谢世子照料。世子快去忙吧。”
来传旨的是一个小太监,也就十四五岁的年纪,看起来十分瘦弱,个子也不高。冯翰远走到跟前,跪地道:“臣冯翰远接旨!”
那小太监柔声细语道:“奉圣上口谕,宣冯翰远入宫觐见。”
冯翰远道:“臣遵旨!”说完站起身来对那小太监说道:“公公外面稍等,我随后就到!”
那小太监点了点头就到外面去了。
这时候张行舟过来道:“世子还有什么吩咐?”
冯翰远道:“照看好沈太医,说不定一会他也要进宫。”
张行舟道:“世子放心。”
冯翰远随小太监一路来到养心阁门口。这里与两个月前并没有什么不同,侍卫也没有增加,青石红砖,皇家威严,似乎永远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冯翰远在门口等了一会,就被小太监叫了进去。来到殿中,冯翰远见陛下斜倚于龙椅之上,脸色蜡黄,比上此见面时瘦了不少,也憔悴了不少,而且呼吸也比以前更加沉重。冯翰远想起沈太医的话,不免心疼眼前这位陛下。
来到龙案前,冯翰远跪地叩首道:“罪臣冯翰远,参见陛下。”
皇帝缓缓的说道:“朕并没有加罪于你,为何自称罪臣啊。”
冯翰远道:“臣损兵折将,没能劝住卫王殿下冒进,此乃臣之罪。”
皇帝说道:“你呈上来的奏章,朕看了,承启中伏身死,是他自己轻敌冒进,也不是你的责任,更不你的罪过,你起来说话吧。”
冯翰远心中长舒了一口气,说道:“谢陛下。”
皇帝说道:“上次宣府大捷之后,朕龙体欠安,再加上承元的后事,所以也一直没给你们颁什么嘉奖,这次克什一战,虽然有些损失,但是战果颇丰,自太宗皇帝在位以来,这是最大的胜仗了,你没有辜负朕的期望,朕定有重赏!”
冯翰远道:“臣谢陛下!为国尽忠,为君分忧,乃是臣之本分。”
皇帝道:“对于今后的局面,你有何看法?”
冯翰远道:“启禀陛下,此战过后,我北境暂时无虞,鞑靼元气大伤,此时应该考虑北俞的力量了。”
皇帝不解道:“北俞?你的意思是要对北俞动手?”
冯翰远道:“陛下误会了。臣的意思是,此时鞑靼元气大伤,北俞必不会错失良机。如果臣所料不错,此时北俞应该已经开始对鞑靼动手了。如果北俞吞并鞑靼,力量必然会大增,到时候没有第三方掣肘,我北境的形势必然比现在还要糟。”
皇帝道:“这个道理朕明白。那你既不想对北俞动手,可还有其他方法?难道派兵帮鞑靼人不成?”
冯翰远道:“臣的意思是,与鞑靼议和,资助他们对抗北俞。”
皇帝道:“这个想法倒是闻所未闻,你仔细说说。”
冯翰远道:“臣以为,若能让鞑靼于北俞双方互相缠斗,对于我大周而言是极为难得的机会,我们可以趁机扩充军备,积攒国力。而如何能让这双方互相缠斗,则是一道难题。”
冯翰远顿了顿,又说道:“太宗朝时,曾对双方用过离间之计,效果并不持久。如今鞑靼已经成为一块肥肉,北俞定然如饿狼一般要吃掉它,于是我们就可以一边支持饿狼吃肥肉,一边暗中资助肥肉让其自保,这样饿狼吃不到嘴,便会一直撕咬不停,我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皇帝说道:“你这个计划倒是可行,但是其中的分寸不好拿捏,你有把握吗?”
冯翰远道:“请陛下恩准臣放手施行,臣若办不成此事,必提头来见!”
皇帝道:“有信心是好事,不过这件事涉及到朝廷对北方用兵的整体方略,还是要朝野上下一心才行。明日朝会,朕会和群臣探讨一下近年来朝廷用兵和施政方面利弊,朕让你也参加,到时候你把你的想法在朝会上说说,听听大家的意见。”
冯翰远道:“臣谢陛下恩典。”
皇帝道:“朕今天叫你来,就是想先听听你的想法,也好提前跟你打个招呼,你今天回去也好准备一番。明天朝会之上,必然各种声音都会有,而且有很多口才了得之人,想要舌战群儒,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冯翰远道:“臣谢陛下体恤。不过臣以为,朝中众臣都明事理的人,只要臣把道理说透,他们自然会认同臣的意见。”
皇帝道:“但愿如此。一会你去几筵殿再祭拜一下承启就回去吧。”
说到卫王,皇帝叹了口气,又说道:“这个承启啊,走的也不是时候。这阵子丧事办的太多,已经弄得人心惶惶了,朕也不想大操办了。纯妃的梓宫还没下葬,到时候就一起下葬吧。承启要是有什么怨言,就等过几年朕亲自去跟他赔不是。”说完扶住龙椅不住的咳嗽。
冯翰远看在眼里一阵的心酸,于是道:“臣还有一事启禀陛下。太医院的沈国维沈太医,日前在京郊遭歹人抢劫,幸为臣所救,目前正在臣营中休息。沈太医配有一药,本要献与陛下,不想出言不逊触怒了圣驾,被赶出了宫门。沈太医与臣说,他死不足惜,只是这药与陛下之病十分对症,若不能献与陛下,他死也不能瞑目。请陛下看在他一片忠心的份上,收下此药。”说完,双手捧着药瓶跪倒在地。
皇帝对旁边的太监使了个眼色,那太监马上下去将药瓶拿给了皇帝。皇帝打开瓶塞闻了闻,一股清香之气扑鼻而来,竟然甚是清凉,一时间身体好像也舒服了一点。于是他放下药瓶问冯翰远道:“朕只是让他回家歇息几日,他怎么去京郊?还遭歹人抢劫?”
冯翰远道:“沈老太医在京城无家可归,想要出城回乡。”
皇帝诧异道:“无家可归?为何?”
冯翰远道:“陛下忘了,沈老太医并无家室,一直都是住在皇城,由大内照看。”
皇帝一拍脑门,说道:“这个朕真的是不记得了。”
冯翰远又道:“臣少时重病,幸得沈老太医妙手回春,方有今日。请陛下看在微臣的份上,恕沈太医不敬之罪!”
皇帝缓缓的说道:“朕原本也没想治他的罪。你回营后把他送回太医院吧,到时候朕亲自去看看他。”
冯翰远道:“臣代沈太医谢陛下隆恩!”
皇帝又说道:“你现在人虽在京城,但毕竟是也带兵在外之将,不能回家过夜,不过回去吃个饭还是可以的。”
冯翰远叩首道:“臣谢主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