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校后的第一个晚自习，教室里静悄悄的，以李龙飞为首的活跃分子们都已经昏昏欲睡，其余的同学也好多都有些睁不开眼睛。
在家熬夜，路途劳顿加上紧急补作业，让十六岁的少年也有些顶不住。
下课后教室回复了一些活力，吕晨转过头，对邱冬说道：“班长，假期你都干什么了？”
“看电视，写作业。”
“哈哈，怎么听着和小学生一样啊？”
邱冬白了他一眼：“你呢，你假期干什么了？”
吕晨倚着窗台，看了一眼趴在桌子上的李龙飞，微笑着说道：“跟飞哥在市里吃了顿饭...然后就是考虑篮球队的事了呗。”
“哦...顺利吗？”
“还不知道呢。”
这时李龙飞以一个扭曲的姿势挣扎着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还伴随着一阵怪叫：“嗯嗯嗯~啊啊啊！”
吕晨和邱冬都扑哧地笑了出声，李龙飞抻着懒腰，转过头看向两人：“小旋风，和宋江在这商量什么呢？”
吕晨想起这是李龙飞根据《水浒传》里小旋风柴进给邱冬起的外号，但宋江是什么情况？
“宋江？我？”
“嗯呐，你可不就是宋江吗？”李龙飞指了指远处在座位上打瞌睡的李恩霖：“晁盖在那睡觉呢！”
吕晨忍俊不禁：“飞哥，那你是黑旋风李逵吗？”
李龙飞张牙舞爪作状欲打，邱冬无语地看着两人，过了一会儿她提醒道：“你俩上课可别嘚瑟啊，今晚是春哥看晚自习。”
李龙飞顿时大惊失色：“什么！他回来了？”邱冬点了点头。
刚才还生龙活虎的李龙飞一下瘫坐在座位上，吕晨感到好笑：“这个老师有什么吓人的？”
“你不知道，他看晚自习特别变态！”
吕晨有些不以为然，伊青一中提倡所谓“无声不抬头”自习，意为自习课期间就要一直不发出声音埋头学习，抬头看窗外都是违法行为。
而看晚自习的老师为了不出声打扰同学们，每次看晚自习都会打印一摞空白座位表，看到违规的同学就在座位表上对应的位置记录他们的行为，第二天一早班主任去教务处领回来，再对照座位表论罚行惩。
但多数老师都很少不停地来班级查看，吕晨偶尔会被记交头接耳，走神之类的。
也有的老师记名很有特色，上周，物理老师记过李龙飞“处于睡眠状态”“利用惯性转笔”；语文老师记过刘冠南“置书于腿，眼神迷离”。
但只要不太过分，第二天也不过会被颜旭不痛不痒地骂几句而已。
听到这个话题好多人都凑了过来，刘冠南兴高采烈地提议道：“快给吕晨讲讲春哥的辉煌战绩吧！”
邱冬叹了口气：“咱们班被他在大晚单上记过，人声鼎沸。”
“我觉得有可能。”吕晨笑道。
“有一次我拿笔把止痛片压碎玩，被春哥记了一个，玩弄不明白色粉末。”刘冠南说道。
“...那他还真是淡定。”
祥年说道：“我被春哥记过画大船，括弧，很精美。”
甘岚也凑了过来：“我被记过，连续吃二十一粒爆米花，然后优雅地喝了一口水。”
想到这样一个人潜伏在前门后门，无声无息地游走在教室里，兴致盎然地记录着同学们的“恶行”，吕晨不禁打了个冷颤。
半晌他憋出一句：“确实挺变态的！”随之他察觉到李龙飞异常沉默：“飞哥怎么不说话？你被记过什么啊？”
刘冠南哈哈大笑：“飞哥和春哥的故事太多了，他在想哪个最经典。”
“例如？”
“对着裤裆傻笑。”
“摸同桌大腿并发出怪笑。”
“眼睛贼溜溜。”
“回头张嘴做吼叫状，括弧，是不是精神病？”
吕晨和大家都乐得前仰后合，李龙飞怒道：“别说了！今晚我一定不中招。”
...
“稍息，立正！出——国——旗！”
周一清早，所有年纪的学生都来到操场进行升国旗仪式，合唱国歌，操场上成了一片蓝白色的海洋。
“值周工作总结，在同学们的共同努力下，我们圆满地完成了上周值周工作，现将检查情况通报给各班，表扬...”
二楼平台上，学生干部在麦克风前总结工作，下边各班的长长队伍里不少人在偷偷聊天，也有教务处老师穿行在队伍中检查学生仪表以及校服有没有私自改裁。
当播报员念到上周高二六班获得篮球联赛冠军时，六班的队伍一阵欢呼。
但是吕晨等了很久，直到最后也没有听到关于全国高中联赛接下来的通知或安排。
回到班级后，颜旭看着密密麻麻写满字的大晚单有些无语，看到李龙飞座位上的“回头未遂”和“欲言又止”，更是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她的心情还不错，因为这周六班赢得了一面流动红旗。“再把成绩也搞上去就好了！”颜旭在心里暗暗鼓劲。
“老师，我想找朱明磊老师商量一下篮球队的事。”吕晨来到颜旭面前。
颜旭看了看时间，早自习只剩半个小时。
“去吧，上课前赶紧回来啊。”
“明白！”
体育组办公室里。
“来了啊吕晨，坐。”
吕晨坐下后，朱明磊看着他，开口说道：“小吕啊，你觉得咱们学校体育老师的水平如何？”
吕晨不假思索地回答道：“真正进行体育教学的老师，太少了。”
朱明磊轻轻叹了口气。大多数体育老师的课都是散养式管理，男老师喜欢带着学生跑步跳远，女老师喜欢组织跑步，做操，之后就任由学生去打篮球，踢足球，或者去散步甚至回教室了。
可这样尽快解散反而是最受学生欢迎的教学方式，因为每周两节的体育课，对大家来说弥足珍贵。
朱明磊再次看向吕晨：“我是一中唯一学篮球出身的体育老师，这几天我也了解了CHBL的信息。小吕，我知道你的水平，有好的想法我一定支持你。”
吕晨点点头，他了解到朱明磊会在课上教大家一些篮球基础，纠正大家的走步和其他违例情况，还不厌其烦地讲一些运动受伤恢复的知识。
他心中觉得朱明磊是一个称职的体育老师，但是，若想成为合格的球队教练，恐怕还有很远的路要走。
他和朱明磊商量后，决定在周三，所有人都可以自由活动的体活课上举行一场篮球队员选拔。
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后，吕晨碰见了同班的高昌，他心情不错地打了个招呼：“高哥！”
高昌是六班的替补小前锋，吕晨来了之后徐成文被挤到替补，高昌的上场时间就变得更少了，但是他训练依旧很积极。
“晨哥，有啥进展？”高昌和吕晨一并往班级走去。
吕晨回道：“周三体活课选拔队员，等会下课去找主任申请用体育馆，咱们学校的体育馆怎么样啊？”
“嗯，地板挺旧的，但是挺宽敞的，有三面观众席，加一个小舞台那种，元旦晚会就在那办。”
“哦，不错。”
“晨哥，加油，这是属于你们天才的战场啊。”
“嗯？”
高昌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一笑：“呃，平时在家打球会遇到很多装备精良的大学生或者大人，打得也都很好，我想他们应该算得上球场精英吧？而你比他们还高出一个层次，说你是天才不过分吧晨哥？”
吕晨笑了笑：“这样啊，那你说，骚哥算天才吗？”
“嗯...也算啊，毕竟骚哥是得到你认可的男人，嘿嘿。”高昌抬起头自顾自地说道：“上海，那是多么繁华的地方啊，骚哥在上海应该也算水平不错吧，太厉害了。”
吕晨思考了一下说道：“可是骚哥，祥年他们也都困在这环山的一中里啊。”
吕晨想起了凌晨三点多来占场的同学，想起了三班那个一下课就冲出去，到球场上个篮再跑回来的球痴，想起了班级联赛中祝福完他们转过头哭了起来的七班队长。
吕晨喃喃道：“只属于天才们的战场吗？怎么会呢。”
两人已经快到教室，高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晨哥，跟你说了不少奇怪的话哈，其实我想问问，我有可能进校队吗？”
如果是从前的吕晨，看到一米七的高昌，大概率会断然否定：“你这个身高，还没有打出名堂的话，进校队是绝对不可能的。”
但这次他微笑着说道：“直到比赛前名单都有可能变动啊，只要好好练球，有希望。”
高昌笑着拍了他一下：“谢谢嗷晨哥，我一定加油。”
第一节下课后，吕晨把李恩霖几个人叫了过来，说了一下计划后，翻起了书包。
“这是最新版的篮球规则，高中联赛以这个为准，和NBA的规则有很多不一样，你们没事的时候都看一下吧，一定要熟悉啊，额外的规则我也写在上面了。”
李龙飞拿起一看：“哇，果然是北体出版的。”
几个人翻看了一下，每页除了勾勾划划，还有不少吕晨的蝇头小字，其余空白处则都乱糟糟地画着战术图和涂鸦。
“你这字可以啊吕晨。”李龙飞赞叹道：“竟然能看清。”
“能看清就是你字好的标准吗...”
“行，我们好好看看，好多都不知道啊。这条，一名正在做投篮动作的队员被犯规后将球传出，他就不再被视作正在做投篮动作，会这样啊。”祥年念道。
“对方球员进乌龙球的话，得分计入我方队长的个人得分数据？”李恩霖说道。
“骚哥，是不是后悔把队长让给我了。”吕晨玩笑着说道。
李恩霖微微一笑。
突然，吕晨看到邱冬也在往他们几个这里看，似乎很感兴趣，他问道：“班长，你也想看啊？”
邱冬低下头在纸上划拉着：“不就这一本吗？”
“不不不，还有一本，他们几个级别还不够，班长，给你看吧？”
说罢吕晨又掏出了一本《裁判员手册》，李龙飞几人顿时有些目瞪口呆。
“我去，看裁判员手册干啥啊？”李龙飞问道。
吕晨有些得意地说道：“飞哥，科比也会研究裁判手册，甚至研究裁判的站位，这样才能保证在场上时刻处于有利的位置。”
李龙飞撇撇嘴：“你有理。”
邱冬翻了一下，看到了扉页上端端正正地写着“吕晨批注”，不禁露出了笑容：“这周的杂志还没来，那我就当课外书看喽。”
无聊的上课生活，别说语文卷子的阅读题，练习册底端的小知识，就是饮料的配料表有时候都能津津有味地看好几遍，所以手册确实可以当课外书看。
但是李龙飞隐约觉得不对，邱冬出去后，他捅捅吕晨，眉毛冲着邱冬的座位一扬，眼神里透出疑问。
“干啥？不是你说人家是小旋风吗？不得拉拢拉拢？”吕晨说道。
“拉倒吧，你是不是对邱冬有想法啊？”
吕晨踹了他一脚：“小点声，我可没有啊。”
“嘿嘿，有的话得小心点，要知道，春哥抓非触也是一绝。”
“什么意思？”
“教务处的叫法，非触，非正常接触，说白了就是处对象。”
吕晨对这掩耳盗铃的词语感到有些好笑，他又想起升旗后回到班级，每个人都要把手放到桌子上，等待教务处的老师来检查指甲。
加上刚才李龙飞的话，他感觉似乎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阴影盘桓在教室上空。
第三节英语课下课后，吕晨来到了教务主任石鹏的办公室，呼了一口气后，他敲响了深棕色的屋门。
“请进。”石鹏沉稳的声音响起。
茂密的植物一直延伸到那厚实的办公桌，石鹏正在伏案工作，办公室里只有饮水机的嘟嘟声。
吕晨大步走到了石鹏面前：“主任，我是高二六班的篮球队长，我想申请使用学校的体育馆。”
吕晨细致说明情况后，石鹏淡淡地哦了一声，从本子上扯了一张条，写上日期事由后盖了章，放到了吕晨面前：“把这个给体育馆的门卫，就行了。”
吕晨拿起纸条仔细地看了一遍，上边只提到周三可以使用体育馆。
他揉揉额头：“主任，那校队成立后训练也要用体育馆，你看到时候是再来找您批准吗？”
石鹏抬起头扶了扶眼镜，双手交叉往椅背上一倚，直视着吕晨：“你可能理解错了，球队成立后，暂时也不需要训练。”
吕晨直感觉如淋冷水，震惊地问道：“什么？这是什么意思？”
石鹏缓缓地说道：“你不知道？高中联赛里不是传统篮球强校的学校，也就代表没法去争名次，一般都是在开赛前两周组织训练的，咱们学校是第一次参加，自然也是这样。”
吕晨直感觉气血在翻涌：“这是什么道理？不训练不是更没法赢吗？这理由我没法接受！”
石鹏盯着吕晨，厉声道：“我告诉你，这不是你上海的学校，这里的绝大多数学生家庭条件都很普通，学习成绩是最重要的，严重耽误学习时间，影响学习氛围的什么球队训练，就是异想天开，所有队员都必须正常上课。”
吕晨先是一愣，然后怒极反笑：“好啊，那你告诉我，国家发展校园篮球的目的是什么？你知不知道CHBL有一个规定是前两节比赛进行到一半时，必须进行五上五下的替换？这是为了保证更多的学生有足上场时间，来体验比赛！如果按照你的安排，到赛场连输三天，直接回家，比赛还有什么意义？！”
石鹏平静地说道：“我的做法不代表我否定上级的号召，但学习才是最重要的，这是毫无疑问的。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比起什么篮球联赛，大多数同学都更在乎考试成绩。”
吕晨依然很激动：“这，你觉得这正常吗？！”
石鹏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指着教学楼的方向，大声说道：“正常？我告诉你，顺利高考，顺利毕业，找到一份工作，才能化身为这社会上不遭遇特殊眼光，正常的一份子！如果考了一个好成绩，找到一份好工作，更是可以让你变得风光！风光到你的父母为你骄傲，风光到没人在乎你是从五线城市出身！更没人会在乎你高中时参加过多少，所谓的课外活动！咳，小子，我知道你的家庭条件很不错，我说的这些你也许理解不了，但我也建议你在学校好好锻炼锻炼，别再这么理想主义，社会上的磨难多着呢。”
突然爆发的石鹏以及他的直白，让吕晨有些震惊。
半晌，他重新抬起头看向石鹏，轻轻地问道：“您认为上学是一种磨难吗？”
石鹏没有看他，语气也平缓了下来：“那也是一种有益的磨难。”
吕晨坚定地说道：“可是，磨难只能激发人的潜能，却不能给予人欠缺的品质，篮球联赛绝不是没有必要的！”
“你有这个思考深度我很欣慰，教书育人的事情我们在做，而且做得很成功，不用你来操心，回去上课吧。”顿了顿后石鹏又说道：“去找徐尔墨也没有用，我不会让任何人在学校兴风作浪的。”
吕晨也失去了说话的欲望，他快步走出了办公室，关上门后有些失神地朝教室走去。
想起石鹏办公室上空“诲人不倦的”匾额和一面面学生家长送来的锦旗，吕晨喃喃道：“成功的教育吗...”
吕晨的脑袋里有些混乱，在这所学校里，是封闭更多一些，还是活力更多一些？他想不明白。
本准备在确定练习时间后，写好通知发放到各班，全力招揽队员。如今那片高压的阴影终于落下，计划被打乱，吕晨有些不知所措。
吕晨走到班级门口时，看到一个高高的男生在那探头探脑，吕晨没理他径直朝班级里走去。
那个男生突然伸出胳膊一把拦住吕晨：“哎哎，哥们儿，帮我叫一下这个高二六班的篮球队长呗。”
吕晨看了看这个陌生的家伙，脸上带着一个蓝色运动护目镜，头发呛毛呛刺的，一身汗味，明显刚运动完；咧着嘴，脸上堆满了傻笑。
吕晨心情不佳，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问道：“干什么？”
“....你是六班的就行，帮我把这个给你们队长呗！那个男生突然变得有些怯怯地，把一张折起来的稿纸递给了吕晨，吕晨回道：“行，知道了。”
“再见！”说罢那个男生一溜烟地跑了，上课铃也响起了。
吕晨走回座位，自言自语道：这家伙谁啊？
打开那张纸，吕晨感觉自己差点吐血。
挑战书：初入一中，听闻高二六班颇有威名，学校篮球队队长亦由高二六班队长担任，你们就一定比我们强吗？我看不一定。为证明你们不是徒有虚名，可敢赌上队长之位，找时间与我高一五班一战？（君子篮球对决，不许场外报复）高一五班队长孟德文。
看着这不文不白，又狂又怂的挑战书，以及奇丑的字迹，吕晨有些哭笑不得。
是啊，高一的学生入学没多久，这周他们才举行篮球比赛，吕晨本准备也把通知发到高一班级的，但是，不知道从哪冒出了这么一个愣头青。
（之前病了一场，尽量稳定更新，希望喜欢此书的读者继续阅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