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三人逐渐推心置腹,品评当下局势之际,城墙上跑来一人。来人左手捂着脸,从另一半露出的脸型和略显踮脚的走路姿势,项羽知道是猴子来了。待猴子走近了,分明能看到他神情中的气愤和眼中的委屈。
项羽笑问道:“猴儿,出了何事?”
猴子见赵舒和郡丞在此,双手抱拳,旋即又将左手遮在脸上,只这一瞬,他脸上一个红红的掌印已经落在项羽三人眼中。猴子略显尴尬,怎奈神色悲愤,将一张猴脸胀得通红,他看了看赵舒和郡丞大人,欲言又止。
项羽心下吃惊,猴子在山中时武艺已大成,不知是谁有这般功夫和胆子竟将他欺负成这样。他大感恼怒,安慰道:“他们都是自己朋友,有什么委屈只管说来,不管对方武功怎样,有何背景,大哥为你做主!”
猴子将手放下,登时感动的眼眶通红。他抹了把眼睛,像受了委屈的孩子遇到家长一般,气吼吼道:“项庄忽悠我,说你要让小蝶姑娘侍寝,我————”
项羽惊疑,明明是墨不凡,怎成了项庄,猴子又是怎么回事,但此事确实‘隐秘重大’,不易为外人知晓,还是离开此地再说微妙,他念头急转,连忙出言止住:“此事太过蹊跷,你先不要说————”然后转头看向赵舒和季布,说道:“两位兄弟,项某有事先————”
赵舒和季布听到“让小蝶姑娘侍寝”,二人互相看了一眼,确认并不知道小蝶是谁,但“侍寝”二字听的真切,心想确实蹊跷,不禁相视莞尔。
季布当即说道:“项兄既然有事,我二人还是先行告辞了。”
赵舒开口,抑扬顿挫道:“项兄此事需慎重处置。”说道“此事”时小眼放光,说道“慎重”时颇为郑重,却对项羽微挑了下眉。
看了两人离去时肩头略微抖动,项羽一本正经喊道:“二位兄弟放心,项羽必定殚精竭虑,为公为民。”
二人闻声后没有回头,但肩头抖动的幅度更大了些。
项羽拍了拍猴子的肩膀,说道:“你详细说来,一切有我!”
猴子“哇”的一声蹲在地上,抱着项羽的腿哭诉道:“项庄个龟蛋,方才捂着脸来跟我说,说你要让那个人侍寝,他脸在石头上磕了一下不太方便,让我去帮忙传话,我以为。。。以为大哥跟她已经把那事解开了,有点好奇,便答应下来,寻思确认一下,不料还没开口,就给她一巴掌赶了出来。”
项羽大概已知究竟,暗笑道项庄看来也是跟你一样,活该的好奇心。
“你们想多了,她还不知那晚我醒着的事。”
猴子抽搐道:“我们自然是站在大哥这边的,不然也不会把她的身份说出来。”原来几个少年在那晚辗转反侧,怕被项羽报复,商量了下,最终决定主动坦白,便把墨媚的身份说了出来,还殷勤帮项羽分析她背后可能的小女儿算计。项羽也不点破,一句知道了将此事掠过。
项羽哼道:“你们做的好事!要不是我技高一筹——此事我也没损失,既然你们能将功补过,也算立场明确。”
猴子摸了摸肿胀的脸想到,你当然没什么损失。
“那大哥——”
项羽一摆手:“继续瞒着她,这个哑巴亏吃便吃了。”
猴子抱着项羽的腿,又痛哭起来,鼻涕和眼泪尽数向项羽裤子上抹去。
项羽又道:“不过,既然她现在是小蝶,就得有小蝶的自觉。”
猴子跳起身来,终于眉开眼笑,神情举止像极了他的名字。
正在这时,却见墨不凡跑了过来,行色慌张。
看着他也用手捂着脸,猴子哈哈大笑起来,心里终于平衡了。
项羽也忍笑问道:“你那边又出了何事?”
墨不凡干笑,然后将一只竹片递了过来。
项羽挥手说道:“我看不懂,你直接说来。”
墨不凡神情凝重道:“我找师姐打探钟离昧下落,她给了我这只竹片,上面说钟离昧于今日清晨在沛县铁匠铺失踪,铺内凌乱,有血迹,看情形有过一番打斗,炉火尚燃,应该离去不久,原因不明。”
项羽凛然道:“寻仇?或是什么?”
墨不凡摇头道:“不要忘记他身份。”
项羽疑惑道:“可为何这么巧?”钟离昧是公输班传人,此次他们便是为了寻访他,可偏偏这时下落不明。
墨不凡道:“我也不解。”
项羽想了片刻,然后断定道:“应该不是巧合,我们造兵刃的事,不可能外泄,不是冲我们来的。”
猴子说道:“看来要么就是寻仇,要么就是因为公输班传人的身份了。”
墨不凡点头道:“究竟如何,最好去亲自查探一番。”
项羽道:“我正有个打算,稍后再说。”然后项羽指了指墨不凡捂着的脸,又指了指猴子的脸,转头凝视着他。
猴子也咬牙切齿,狠狠的瞪着墨不凡。
被二人凌厉的眼神看得浑身不得劲,墨不凡讪讪一笑,将情形道了出来。
原来他被项羽逼着去找那人传话,一路上惴惴不安,忽然心生一计,愁容尽去。当下他跑去山上告诉项庄,直言项羽与那人已然互相解开“秘密”,两人已再无嫌隙,正如胶似漆,还说项羽传话让那人今晚侍寝,他有事要出去,让项庄代劳。这事化解之后,他心下轻松,在山上转悠,正自高兴之时,不想碰见那人找了过来,给了他一巴掌,然后扔给他一只竹片。
项羽心想果然不出所料。
墨不凡又说道:“刚才发生一件事。”
猴子问道:“啥?”
墨不凡摇着头:“适才我来的路上遇上赵小侯爷和郡丞大人,我见二人神色有异,我正捂着脸不便多言,打了个招呼就走了。可我走出几步回头时,却见他二人正蹲在地上,双手捂着肚子,肩膀颤抖的厉害,他们是吃坏肚子了吗?”
项羽神色平静道:“嗯。”
猴子红脸道:“最近救灾,他俩带头吃糟咽糠呢,不想竟吃坏了肚子,唉,一心为公,好人呀。”
项羽认同道:“嗯,跟我们一样。”
墨不凡也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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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羽带着猴子、墨不凡回到客栈中,要找那人要点说法,正在想着要怎么去要才合适。却正见项庄一个人在院中石亭内,拿着个拨开的熟鸡蛋在脸上揉搓着。
项庄见到亲大哥,眼底一丝委屈一现即逝,手迅速捂在脸上,将一只竹片递了过来,然后气鼓鼓地看了眼墨不凡跑回了房间,重重的把门关上。
墨不凡看着项庄的背影,眼带歉意,听到咣当关门的声音,终于笑了起来,被项羽瞪了一眼。
猴子正要对项庄搞点事情,被项羽笑着摸了摸脑袋,便啐了一口唾沫,转身去了厨房。
话说项庄躲回房中,扑躺在床上,用力把鞋子甩在门上,正要抬手给自己一巴掌,却见手中的鸡蛋。他把鸡蛋塞进口中,使劲嚼着,那模样。。。甚是可怜,还有些懊悔。
他想着之前发生的一幕,墨不凡这个祸害跟他说让他传句话,他当时一听自家大哥与“大嫂”成了好事,自然开心,又心下好奇,想确认下此事,通过“大嫂”的反馈,以便决定回头找大哥学他几成功力。
只是他一时兴奋,忽略了一个情理漏洞,他没想墨不凡既然能跑山中跟他说这事,又有什么急事不能亲自去说。
而当他兴冲冲跑去找那人,在客栈院中正好撞见一目。他见那人飞身从空中接下一只信鸽,从信鸽腿上取下一只竹片。那人见在他面前露了轻功,仍神情自若。他便以为真如墨不凡所言,“大嫂”身份已经跟项羽说了。
他当即欣喜的叫了声大嫂,然后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他不好直说侍寝,只说了墨不凡让他代为传话,让大嫂今晚找大哥。
只是项庄回想自己当时说话时的模样好像有点欠。果然,他刚说到“墨不凡”便见那人赫然变色,话才说完,一个巴掌就裹在他脸上。他愣了愣神,想问句话,见那人满脸怒容,终于还是没有勇气说话口。
然后他便去厨房打水,煮鸡蛋。看着锅里浮动的鸡蛋,他很是后悔,越想越气,想找点平衡,然后便想到了一个人。他捂着脸,强打起笑容,对猴子转述了墨不凡的那同样的一番话,只是将墨不凡换成了自己。
想到猴子听了他的话,果真跟自己当时一样的反应,嘿嘿暗笑。方才又见到猴子捂着脸对他怒目而视,心头暗爽,这才将嘴里的鸡蛋咽下,砸吧了下嘴,再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肆无忌惮的大笑,想把不平衡尽数发泄出来,却听门上砰的一响,便捂住嘴,然而脸部肌肉的抽搐表明他忍得很是辛苦。
原来猴子在厨房找了个鸡蛋,正要烧水煮上,听到项庄房间传来的笑声,他心中恶心,像吃了只苍蝇,当即跑进院中,愤愤的将手中的鸡蛋往项庄门上扔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