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兴于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兴于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兴于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那时,江南桃花正盛,他们还年轻,年轻到还未来得及感受成长的喜悦,便已经在战火纷飞的战场杀戮中领受到了这世间的残酷与疯狂。他是江东猛虎孙文台长子,虎将之后,世居江东,自幼便随着忠于汉室江山的父亲战场厮杀,血腥过早地沾溅上少年明亮脸庞。
而他,是江南大家之后,周氏世居江南,乃当地名门望族,周家儿郎公瑾,更是江南远近闻名,风神玉骨,内慧而外秀,人皆言假以时日,必是不世的将相之材。
初相逢时,正值各路诸侯起兵讨伐董卓,他随其父孙坚全家移居舒城,拜访当地名门,少年意气相投,一见如故,结成异姓兄弟。那时,江南已值盛夏,春日艳桃早已谢尽,却更有夹竹桃和石榴焰花争妍,像燃烧蔓延的战火般,烧过整个江南,硬生生渲染出片如血艳红。
他们策马奔驰在那些荒尘古道上。
时逢乱世,纵是以富庶丰饶见称的江南,亦不免路有饿死骨,哀鸿切切。
许是如此荒凉,野花草却疯狂滋长着,蒿草没过人膝,在带着腥气与硝烟的夏风中喧嚣肆长。那时,他纵马扬鞭,无限傲气飞扬指过那片浩荡天险:“终有一日,吾将领兵于此出,平定烽火,遂去乱世。”
而他,只是微笑,听着他的豪言壮语。
于是,他回头,用明亮而热切的眼光看着他问:“公瑾,那时,你会与我一起吧?我们一起,创造个新的世界。”
迎着他坦率的目光,他能说什么呢?点头,回答。
“好。”
以后的事,谁也无法预料,也许世事无常,稍瞬即变,可这一刻少年的心,以及他们的承诺,却都是真的。
那之后不久,他随父出兵讨伐刘表,而他,依在江南故地,当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读着他的安邦治国之书,阅自的征战纵横之术,不管身边人如何视之。
也许,少年时并不知,这一切所作所为是为何,然则再会时,终知一切只为少年时的承诺。
谁也未曾料到,日后再相逢,会是何年何光景。
尔后,时光茬苒,各自天涯。
父亲岘山遇伏身亡,而他,葬父曲阿,将世袭爵位让与四弟,后迁余部江都,却因徐州牧陶谦忌其少年锋芒,而时任丹杨太守的母舅吴景与秣陵太守刘繇不合,为保父基业,于是留家人于曲阿,而自引兵投奔袁术。
袁术为人心诈,每许官利令他攻城,却偏事后违约,惜少年孤身,奈何之。
于当此时,每每念及,舒城那周家大院,那青衣绫袖的少年挚友,当是何景,可曾记昔少年壮语?
及至,后朱治及吕范出谋,以玉玺为抵,借得袁术兵马,还江东助吴景。
那时当是何光景,少年之姿,己从宾客仅得数百人。
而那时,想到的,是谁?
一纸修书,只望故人还记昔旧语。
而那时的公瑾,当是如何。
丹阳省亲,自此留在叔父周尚身旁,以少年弱冠之姿,学着处理政事,安排人事。待至能独挡一面时,亦曾私下遣人探听伯符讯息。
却知其父已在襄阳一战中亡故,而伯符过江东投了袁术旗下,为其东征西讨,立下骠赫战功,却位不抵其功,少年不得志。
他当是知伯符之人,知其少年心性,心比天高,怎愿久居人之下,碌碌无为平庸一生?
于是,厉兵秣马,只为他日图谋。
那一纸书信,便在他的翘首等待中姗姗而来。
一束纸笺,寥寥数语,依稀是少年戏语,却隐野望。
他微笑,回执一书命来人带返,后整衣去见叔父周尚,言及伯符借兵一事。
周尚与其兄不同,乃识人知大事之人,素爱公瑾之智,又赏策之勇,当下便私调军马一支予他,前去接应伯符。而他,以青衣绫袖纶巾的儒生之姿,带数千军马,前往历阳接应。
他要让伯符知道,少年情谊,种种言语,并非如一纸薄。
而他,周公瑾,终将为日后的孙吴江山,鞠躬尽瘁,至死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