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下整个菠萝油，言青川捂住尚未鼓起来，但想必脂肪已经开始囤积的小腹，悔恨地起身。一行人边走边聊地往外走，九金停在前台开发票，余人等在店外走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餐厅在商场4层，从栏杆边能直通通地看往人头攒动的B2。举着奶茶的女孩们青春无敌地左顾右盼，言青川只觉得小腹果真突出来了一丢丢。
强森与Amy不知道聊着什么八卦，销售们到了“饭后一支烟，快活似神仙”的时刻，齐蓝信步踱过来在她身边站住，顺着她的眼神望过去，顿了两秒才有些不确定地问，“你还想喝奶茶吗？”
言青川像被针扎了一记，瞪圆了眼扭头。
商场穹顶是流行的磨砂镜面，采光没得说，但盛夏下午一两点时候的太阳，也没得说。两人站得离不透光玻璃边缘极近，日头像会拐弯，洒得他们一头一脸。齐蓝的左脸几乎被发白的光模糊掉五官，她看得不清明，下意识要仰头再凑近几分，又觉得自己的动作又傻又猥琐。
“我看起来有这么能吃？”，言青川把圆眼又猛地眯成一条缝，“还是说，你觉得我刚刚吃得很多，没资格再要杯奶茶？”
齐蓝被这突然迸发的气势给逗笑了，脸上全然舒展开，相当畅快地笑出来，五官被日光“吞噬”得更多。言青川几乎要被这一幕闪花。
他似乎也被这过于明媚的光线照得发烫，伸出手，虚拢住她的手肘，往里带了两步，“那边晒”，说完又收回手，闲闲地卷了两下衣袖，“我看你都没吃两口菜，光顾着喝玉米汁和菠萝油了”。
听到“菠萝油”三个字，言青川就想摸摸腰上的肉。委委屈屈地看着一顿饭下来依然清爽照人的齐蓝，没好气地说，“哪儿有，明明还有一碗越南米粉。而且玉米汁多甜啊，那可也是粮食！”
对着这样有些胡搅蛮拧的言青川，齐蓝新奇得很。毛茸茸的头，大约是整场都在吃热食的原因，发际线打着旋儿的卷毛，濡湿着贴额，粉色（是粉色吧……）腮红里像是有亮片，颧骨亮闪闪的。他突然想抬手压一压她的头，看看头发是不是有看起来的那么厚。
“那边有个鲜榨橙汁机，要不要去喝一杯？”他突然说，“解腻，补充维生素，凉快。”
直击灵魂。
“要要要”，言青川提步就走。
上一位客人还在等待自己的维生素，一个橙子顺着轨道滚到边缘，咕咚跌落，又被另一层轨道接住，一番切割挤压，由饱满到干瘪。橙子独有的酸香味飘开，像不加掩饰的顽童。
一对打闹无休的孩子跑过，齐蓝把她让到靠里的地方。“下午回公司上班？”他问。
“不然呢，还有好多工作呢”，言青川答得一脸正气凛然。
“嗯，我一会儿和Amy也回公司，好几个会等着开”，齐蓝抬手看一眼表，揉了揉眉心，“上午没和你同事说实话，不介意吧？”
“什么？”她一愣，立马又反应过来，“怎么会，你的版本比较靠谱。我——”忍不住叹口气，想说什么，又都觉得不合适。
“其实这都没什么”，齐蓝点到为止，没有多说，反而捡起一早未竟的老话头，“下午回去我安排同事给你发合同和协议看看？你要觉得可以签，我晚上就把大纲小传和前面几集剧本带给你。”
榨汁机的操作页面在短暂的等待后，回归首页。齐蓝点上两杯，付款，机器一震，又运作起来。“我们从桐庐，如果你有时间，可以折道上海碰一次剧本会，挺好玩你应该会喜欢”，他看着橙子被一个个推下来，透过玻璃倒影望向言青川。
远远有人在叫他们，是九金抖着发票站在餐厅门口朝这边挥手张望，言青川指指还在读秒的榨汁机，示意他稍等。
“行，那就先这么说，要是最后一点忙没帮上，可不能嫌弃我”，她自觉地去取第一杯橙汁，塑料杯口很结实，吸管得猛扎几下才能穿透，“怎么感觉你最近老在，嗯”，她突然找不到恰当的词，话说一半停在那里。
“麻烦你？”齐蓝自嘲一笑，说。
“哪有，怎么会”，言青川鼓着橙汁，轻轻白他一眼，“怎么说”，话说得犹犹豫豫，声音也压得很低，“感觉你最近总是在，帮助我。”
其实这不是她想说的原话。可原话说出来就太隆重，也太严重了。
“青川，你不要这样说”，齐蓝终于拿到了属于他的那杯橙汁，也不急着喝，很郑重地转身面朝她，低头直视着，“其实是你一直在帮助我。要么，就当我们是互帮互助好了。”
下午的时间过得有些百无聊赖。因为要“进组”的关系，又是项目名义上的牵头人，言青川本月板面任务被免除大半，摊派给手下几个文娱编辑和实习生操作，更显得在公司坐着上班像坐监。
朋友圈刷出周由刚刚发的一张青岛海边照，才想起周末她提过一嘴“下周出差”的事。青岛有基础条件很过硬、面积也笑傲全国的影棚，但凡钱多人多的大项目，都乐意在那边租场地。
看来周由要进新案子了，言青川琢磨着，拿起手机就问。
我们是真正的盆友-言青川：去青岛潇洒啦啦啦~@周由
正主估计是一时半会没工夫搭理这闲聊天，倒是把家里蹲的那位给炸了出来。
我们是真正的盆友-牟美丽：人家周总是女强人大忙人，那是去工作的，什么潇洒，说话注意影响。
言青川撇撇嘴，贼笑了会儿。
我们是真正的盆友-言青川：是是是，是小的不会说话，我错了！周总在中国的东海边挥斥方遒，我们要为她稳住大后方，不能乱！
我们是真正的盆友-牟美丽：这还差不多。你说说看怎么稳定吧？
我们是真正的盆友-言青川：先马杀鸡，再马路边边？我下周应该就出发去桐庐了，要好好补补，打好基础。
我们是真正的盆友-牟美丽：啧，言老师也是大忙人。你和你邻居准备好私奔啦？
言青川看着“私奔”俩字，捂嘴直乐。
强森抬头白了她一眼，高声问了声“奶茶有人跟单吗”，不出意料得到一串响应。她惊恐地盯住他，“你还喝？”，眼神向下斜瞟向他收都收不起来的肚子。
“我可没吃菠萝油”，强森不为所动，把手机传出去挨个点单。
言青川加两片新柠檬片到保温杯里，起身去接水。因为懒得涮，保温杯里还隐隐残留着咖啡的余味，两种酸纠缠在一起，有种奇异的风味。
我们是真正的盆友-言青川：对，都准备好了，分分钟私奔。猫咪兴奋瞎抓.gif
我们是真正的盆友-牟美丽：要不要我快递几盒雨衣给你？
我们是真正的盆友-言青川：………………………………
我们是真正的盆友-言青川：猫咪骂脏话.gif
我们是真正的盆友-牟美丽：白眼。什么时候把他带给我们看？等你验证完生活是不是合拍？（狗头）
我们是真正的盆友-言青川：多工作少开车！
我们是真正的盆友-牟美丽：没劲。算了，你还是别冒险验证了，不然验证出其实适合介绍给我，就尴尬了。柴犬微笑.gif
言青川喉头一口老血，把微信滑到“夏天在哪里啊”的群里，找出一张齐蓝与单广笙的同框照端详片刻，不得不承认，齐蓝还真有，嗯，可被掰弯的气质啊……
她一个激灵，赶紧把照片最小化，一副一眼看去就是干了坏事的鬼祟模样。
我们是真正的盆友-言青川：让给你让给你
我们是真正的盆友-牟美丽：我还用你让……？
我们是真正的盆友-言青川：……猫咪瞅你.gif
瞎聊半晌，也没能把正主等到。正好负责数码3C的编辑安安接到快递电话，转悠一圈回来，手里拿着品牌最新样机，让办公室里好一阵耸动——新机听闻拍照效果惊人，拍人拍景都是一绝，尤其是人像模式，准保用过的人都不愿意再照镜子……
“青川青川，来！”
安安也是个天秤座姑娘，人甜不说工作还利落，虽然没有很多共事机会，但言青川一直默默“暗恋”她。一听安安叫，她蹭地蹦起来就往那边走，迎面撞上拎着奶茶进来的强森，听说是要试新机，他也二话不说扭头就朝安安座位过去。
言青川搓着手，一副朝圣的模样，小心翼翼地说，“数码产品我很小白的，拍照也不咋样，到底行不行啊……”
强森吸一口奶茶，鼓着腮帮嘲讽道，“人家自带水印自带美颜智能调焦，傻子都能拍好。”
言青川恨不得朝他装满珍珠的肚子按两爪子。
“你别闹”，安安温柔地赶开碍事的强森，把言青川拉到边上，开始演示新机在拍摄上的使用，手把手教不算，还一条条解说客户需求，“水印设置成出片就有，这个你就不用动了。人像模式不用调得太夸张，这个我不懂啊，看是不是要和艺人确定滤镜程度什么的。但以我对客户的了解，他们肯定不想把单广笙拍出网红感，要真实高级，那种，正宫娘娘范儿。”
言青川和强森在旁听得连连点头，很是受教，“正宫娘娘”范儿，啧啧，瞧瞧这用词。
她略有了底气。
“发微博记得勾选小尾巴，可以选几张有趣味的照片加手机自带的花字和表情。还有这个手机自带拍gif的功能，就这样，选这个，拍出来就是动图，可以上传转发，你练练手，开发一下”，安安熟练地一溜演示过去，言青川不得不几次叫停，拉住一位数码编辑越来越骚气的操作，“机器你拿着，这两天熟悉熟悉系统，可别弄丢了，样机可能要还的。”
“还要还？！”不止言青川，在边上监工的强森也惊得珍珠都来不及嚼，“你们国产数码品牌财大气粗，区区一台样机还要还？不是送你们体验的嘛！？”
安安镇定地看了两人一眼，语气倒是很忧伤，“大概率就算送编辑了，但也保不齐公关突然想起来要回收，你拿不出来怎么办？”她还尤嫌不足，继续补刀，“再说数码品牌现在喜欢自媒体KOL，咱们已经失宠了，也就第二梯队。我能拉回这单来也是费老劲了，现在品牌要钱有钱要人有人，明星都自己联系，根本不指着咱媒体。主编，我是不是要工作量算double？”
言青川偷偷给安安比个大拇哥，到底是有销售能力的编辑，这无孔不入的架势。
“你这单确实拉得好，提成之外给你算奖金”，强森的领导形象瞬间2米8，言青川原本想星星眼拍一拍马屁，谁料他转头不客气地说，“你好好学习手机怎么用。安安算把你送上网红快车道了，你这次可得把客户给我伺候好。”
她扬起下颌角，用下巴看着他，“本网红，腕儿大着呢~”
对数码产品着实迟钝无感，言青川刚摆弄了二十分钟，就像左手牵右手的老夫老妻一样，对它两看生厌。倒是强森不客气地切过去，自拍了一下午。她啧啧称奇，称奇于他能自拍出V脸大眼，更称奇于他能从几十张看起来一模一样的自拍照里，选出最满意的一张发朋友圈。
直到齐蓝秘书的一条好友申请，将她从无所事事的边缘拉回来。在通过好友前，齐蓝还特意发来消息说“把你微信推给秘书了，她来安排行程订票”。
言青川利利索索把身份证信息发过去。今天会上几个时间节点已经商榷好，下周四记者从北京出发，周二官微发探班预告，为期一周的探班行程，最后两天视频组和销售再过去进行植入拍摄。
她有点春游前的小激动，盘算着要添些什么装备，收藏夹是不是可以清一波。哦，还得跟文女士报备，难说得回家住几天彩衣娱亲，不然一去一礼拜，得被唠叨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