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传》虽然是年代片，但起码在这个取景地的戏份，没有太多大场面需要调度，场景除了那间出借的两进两楼的院子，就是周边的田地和江，插叙式的剧本结构也使得一段时间内，主要演员构成相对简单，因此从“停车场”到院门口这段路，言青川留心观察，要不是时常有摄影器材或灯具出入，很难想象这里已经进驻了一整个电影剧组。
隔着一畦一畦的水田，矮坡上三三两两的有几户人家，但没人对摄制组感兴趣，或许也是过了最开始的热闹劲，偶尔有老伯奶奶撑着竹簸箕，在水泥筑的晒场上挂菜，都吝啬往这头多看一眼。
“这里倒是安静”，看到小马挂断电话——他应该是和单广笙的助理在确认人员位置和流程进度——
言青川在坡道半中间稍停，“都没有粉丝和记者来守着吗？”
“停车场”离主场景并不远，走过一条斜缓的长坡，再右转进一条窄而略陡的土坡，土坡尽头的是片开阔的空地，空地中央矗着一座典型江南瓦黛白墙的小楼，就是“欧麦”的家。大门另一侧出口毗邻江边，有一丛草坡相连。
比起她经验里影视基地的非凡热闹，这条街上男女主角在你来我往地谈情，BGM可能是隔壁街口的爆破声，这里实在安静得过分，只在靠近院门，才闻得见密密匝匝的人声，间或还有声音被喇叭放大分贝后的粗糙。
“剧组保密工作做得还可以，这块都算上游了，比较难找，不是风景区”，小马带着人熟门熟路地进去，一路仍是招呼不断，“之前有村民来围观合影，传了消息出去，来过几个粉丝小姑娘，但也就是在外围蹲蹲，我们去沟通，很讲道理就走了。Amy姐跟后援会啥的打了招呼，为了保证笙哥的创作状态啊剧组的正常工作啊，不推荐大家来，而且你也看到了，条件比较艰苦，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容易出安全事故。”
“单广笙的粉丝倒真是一心为了他的事业”，言青川表情微妙，转头瞟了一眼走在身后的齐蓝。他接收到眼神，心领神会地眯了眯眼，笑着伸手揽住她的上臂往回廊靠墙这边带了两步，和一张巨大的反光板以及背后只露出一个头顶、喊着“让让，让让”的小哥，擦肩而过。
接话的是小马，他把两人引到侧院，“这里的罩房改做了化妆间和放道具服装的地方，笙哥在做头发了。”
在回廊与侧院间的引廊处，一边有通向二层的木质楼梯，一边是见方的天井小院，刚刚那扇巨大的反光板正斜躺在台阶上，靠着两排长势喜人的盆景。言青川视线能达到的尽头，还有一个类似凉棚的顶，但只有一面是敞开的，黑压压的看不分明。
整个院子并小楼，都比外面阴凉许多，但也并不宜人，侧院更是挤窄，落不下什么天光，索性把帽子摘了卷好，收回布包里。额头一圈微微有点汗湿，她在发际线上飞快地扒拉几下，额顶因为发丝凌乱，倒显得蓬松自然。
“小马，你去看看导演在哪里，在干什么，我和言老师一会儿过去打个招呼”，齐蓝叫住小马嘱咐，小马收回马上跨上门槛的脚，转身往来处小跑，“我去看看，这会应该在监视器棚子里，要跟导演说好吗？”
言青川在门外站住，等他们交代好细节。屋檐下更阴了些，但半敞开的化妆间里，倒是冷白光与黄炽光糅杂地泻出来一角，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一架带轮滑的布屏风，应该是做区间隔开用的。
“嗯，就说广笙这边差不多了，随时待命，问他现在忙不忙，我带言老师过去介绍一下，问问他注意事项”，话音一落，小马又弹簧式地冲出去。
齐蓝把门推出个更大的豁口，侧身跨在门槛上方，小声地招手言青川“进来吧”，但这一声被音量更高的呼唤盖了下去。
“齐蓝青川，是你们来了吗？”
言青川刚走到门里，抬眼就和镜子里的单广笙对个正着。
一位戴着口罩的男发型师接过助理递来的发胶，在单广笙头上忙活，但不妨碍正主冲着镜子，对齐蓝和言青川挤眉。原本坐在他几步外，正垂头敲手机的长发女孩，闻言扭头朝门口看，然后马上起身走近来。
“齐总好”，女孩不高，圆圆脸，应该就是他们常提起的助理小乔，“言老师吧，您好您好。”
齐蓝点点头，“青川，这是小乔，这几天在组里有什么需要找小马或者小乔都可以。”
“小乔你好。”
“老师，我加您微信吧”，小乔动作很麻利，手机界面已经调出“扫描二维码”的图框，言青川跟着齐蓝边往里进，边忙着从包里翻手机。她今天穿的是条凉爽透气的丝麻料长裤，但也因为轻薄，手机不方便揣在兜里。
“不好意思，东西有些乱”，她抱歉地让小乔稍等。
齐蓝和化妆师问候了两句——看来是单广笙常用的熟人——后，便斜撑着化妆台看他逐渐定型的扮相。言青川加好微信改了备注，婉拒了小乔邀请她坐到之前她坐的单人沙发上，只站在单广笙斜背后。
三个人正好形成一条对角线。
“言老师今天粉有点厚哦”，单广笙对着镜子飞了个眼神，言青川明显察觉化妆师从口罩上方看了她一眼，视线还在脸上流连了一会。
单广笙也察觉到了，表情又丰富了一重，“不然让俊俊拿定妆粉再给你定定脸，这里这鬼天气，分分钟妆就融了。”
言青川抱臂看他，似笑非笑地不说话。单广笙接收到信号，耸肩，在嘴上比了个拉链的手势。
“和李导打过招呼了？”，这话是冲着齐蓝问的。
“让小马去找导演了，先到你这里看看，一会儿就去。”
化妆师已经停下整理，在镜子、真人之间来回比对两圈，发现没有问题，才退到一边收拾箱子。
单广笙弹弹身上的长衫，站起来，裤子被卷到了膝盖以上，化妆间两个角上各立着一台柜机空调，但也仅仅是不热而已。他一点点地把裤子往回折。小乔立刻拿着便携挂烫机凑上来，把腰间的褶皱熨平。
“你今天就一直在这，不回酒店对吧”，单广笙站着没动，蒸汽一点点从他身上透出来。
“嗯，上午陪青川熟悉一下，下午先跟制片主任对对细节，等姜老师到了还有得忙。我这不用你操心——”
意识到齐蓝马上要说的话，言青川赶忙跟了一句，“我这也不用操心，上午足够我熟悉了。”
“言老师好样的”，单广笙比了个大拇哥。
“哼”，言青川从胸腔里喷出一声冷笑，“单演员，今天可好好表现哦。”
齐蓝揉了揉眉心，打断两人相当不成熟的对话，“我订了奶茶和面包，会在午饭后送过来给”，他看到小马穿过侧院朝化妆间快步过来，站直身子，“小马，下午茶到了记得招呼大家加餐。”
这就算请剧组吃饭了，一杯奶茶不算大数，但上下好几百口子人，花费说不上小。这么严酷的天气，能在日头正当的时候喝上一口冰饮，工作起来多少能平和三分。请剧组吃夜宵、下午茶，是艺人，尤其是主演明星，默认的规矩，一方面是表达感谢（或歉意，比如NG太多，增加同事不必要的工作量等等），但更多的是搞好关系，有省却不必要的麻烦的意味在里面。
小马在门边没进来，竖起拇指指了指后头，“齐哥——”
“齐哥，又请喝下午茶呀，太好啦。你一来就有好吃的！”
突如其来的女声出现在身后，言青川惊得一拧。
原本空无一人，只有空调与排灯敬业发光发热的布屏风之后的另外半扇房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几张笑盈盈的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