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是已至深夜,但青州城下的几百支火把,还是把这一小片地方,照的如同白昼一般。青州城内的大小官吏,全在知府的带领下,来迎接内使。
但最先迎上来的,还是秦明,他将清风山的俘虏刚交接完毕,正准备依照先前的计划,兵发二龙上。也就在这时快马来报,直言孙立已经攻破了桃花山,并解救了内使,追回了御赐的锦缎。
慕容知府在得知消息后大喜,就让秦明也暂且留下,先安排迎接事宜,其余诸事一律后延。
秦明一看到了孙立,就笑道:“兄弟最近有如神助啊!好事接连,这才刚一分兵,你就独得此功,我可不管,事后你地摆酒做庆。”
“自然全听哥哥吩咐……”
孙立自己也很高兴,觉得这功劳来的容易,自然不会得了便宜再卖乖。
而那两名宦官,可能也是被惊吓的不轻,一见有官军来救,竟然昏死过去。孙立只得找了辆马车,将他二人装上,一路颠簸也没有动静,现在,许是听到城下的嘈杂,也苏醒了过来。
等孙立将慕容知府,带到他二人眼前之时。二人就如同,远游之子再见父母,大难之后兄弟重逢,哭的是一塌糊涂。孙立见之都多有不忍,更别说慕容知府,正轻抚其背,好言安慰。
好不容易安顿好了那两个宦官,慕容知府随即就将孙立叫到了跟前,问道:“那贼首跑了?”
孙立回道:“趁着夜色潜逃了,因为我们不识路径,所以不敢轻易去追。”
慕容知府又问:“那你觉得他们会往哪里逃呢?”
孙立回道:“这个还不清楚,但青州境内,唯有二龙山可以让其藏匿。”
慕容知府点了点头,好像是认可了孙立的说法。转身又对秦明说道:“你说得对,除恶务尽,斩草除根。明日发兵,势必要踏平二龙山。”
秦明、孙立,双双抱拳行礼,齐声说道:“得令”。
因为军务在身,当晚孙立就宿在营中,可他却是一夜难眠,心里想的全是二龙山的事情。二龙山是要需要拿下的,毕竟是调集了如此多的人马,摆下这么大的阵仗,不抓一两个像样的人物,交代不过去呀!看来是要提前牺牲一下,这二龙山的寨主邓龙了。至于说鲁提辖,有孙立在,还能在走弯路吗?
可就是要打,也不能一味的强攻,不说其山势险要,不易攻取。但“养寇自重”这种事,还是很有必要做的。要是不出一月,就扫平了青州匪寇,那是不会体现不出自己的本事,只能让青州同僚难堪,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孙立是干不出来的。
第二天一早,艳阳高照,略有微风,是个誓师出征的好时机。慕容知府亲自来劳军,拨下了酒肉钱粮,又宣读了誓词,勉励三军要再接再厉,再创新功。
枪如林,马如龙,数千儿郎踏征程,不光只为家国事,还有二两银子一石米,养老育幼讨婆姨,这是正理!
于路之上,性格急躁的秦明,便开始分发军令。各州骑兵由各自的骑将带领,统归青州黄信节制,先一步列阵于二龙山下,以防贼寇逃脱。孙立自带本部人马殿后,一并押运粮草。
黄信能在脾气上,与秦明相投,就说明他也是个急性子。何况这一次的剿匪行动,本是青州主导,可连番的功劳都让孙立这个登州的将领所得,你当黄都监不要面子的吗?
此次行军的安排就是他向秦明请求,要做全军先行。不过,并非是去堵什么路的,他可是要一鼓作气,就此荡平匪巢,擒获贼首,以示自身之勇武。
连续两个时辰的行军,人员马匹都有些疲累了,几个军马使都曾来请示,是否可以暂歇片刻,但都被黄信给严词回绝了。
“整个青州就剩二龙山,要是再让他们跑了,我还拿什么露脸。就不能让我在山梁山之前,有份完美的履历吗?”这是黄信的内心独白。
正午时分,烈日当头,被马蹄踢起的尘土与汗液相融,粘腻的感觉让人抓狂。黄信自己也忍受不了了,但他却不能表现出来,还要不停的激励着士气,“都不要懈怠,再有二十里,大功唾手可得”。
忽然前边有几匹马摔倒在地,黄信还在纳闷,“这也叫战马,就跑这么点路,便不行了。”可不等他上前查看,他自己也失去了平衡,马匹向前栽倒,把他的左腿压在了身下。他也瞬间明白,这是陷马坑,他们中了埋伏。
越来越多的战马倒下,人鸣马嘶,是哀嚎声不断,而这时,羽箭、石块,也从两边的土坡上射了下来,惊慌失措的情绪开始蔓延……
黄信好不容易将腿拔了出来,慢慢的将身子移到了路边,看到眼前的一幕,他知道再怎么下去,就都得玩儿完。于是拼了命的大喊,“别慌,别慌,都先往回退……”。
可算是有人想起了他这个都监,跑过来救他,可当他临近一看,却不由的笑了。暗道:“看来自己还真是与孙立有缘。”原来,来者正是孙立的部将,栾廷玉。
栾廷玉见情况已经这般危急,黄都监还在傻笑,以为他是受惊过度,迷惑了心智。于是,抬手就是一巴掌,“啪!你别慌,冷静一点,我带你走”。
可黄信却懵了,“是因为我指挥失当吗?登州人都是如此表达情绪的吗?我是都监,你是兵马使,对吧?咱们是上下级关系,对吧?”越来越激烈的疑问,终是没有问出口,只把脸憋的通红,他应该是气炸了。
栾廷玉见他还是没有反应,也顾不了那么多,直接将他背起,招呼着能动的兵丁就往回跑。而敌人们也开始冲下了土坡,在后面追赶,投枪、羽箭,依然呼啸在耳边。而除了这些,敌人只有一句话,让官军们牢记在心间。“回去告诉孙立,爷爷燕顺在二龙山下候着他。”
至此,先锋营上下折损过半,全军锐气已失。秦明下令让孙立加速赶上,要合全军之力,威压二龙山。
当孙立来到大营之后,才知道此战损失之惨。由其是他登州的五十骑兵,因为平日里操练得当,冲在最前,损失也就最重,就回来了十一个人。
孙立心情沉重,心中暗道:“燕顺、王英、郑天寿,你们为什么老找我的麻烦,真是要鱼死网破吗?真是要破坏梁山的团结大家庭吗?”
好在栾廷玉没有大碍,还把黄信给背出了绝地,算是小立一功。相比之下黄信就要惨得多,背中七箭,按随军的医匠所说,他现在还是生死难料。
孙立心想,此次剿匪,黄信并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如今还得此大败,有损军威不算,自己还身负重伤,看来这镇三山的称号怕是不好得了,说不定还要得个三山镇的丑名吧。
秦明升帐议事,黄信有伤不能前来,以孙立的职位,他自然就成了全军的副帅。那么作为副帅,就当然要主动的为主帅,查漏补缺,建言献策了。
于是第一个站出来,做战情分析,“二龙山地势为青州最险,贼人敢于半道伏击我军,说明他们早有防范,而且力量不俗,强攻,只是徒增伤亡。不如,依桃花山故伎,在山口下寨,逼迫贼人下山决战。他们若是无动于衷,正好堵死他们,我倒是想看看,这一个小小的匪穴,能维持他们几日的吃喝。”
诸将没有异议,没人愿意送死,若是能让贼人受不了围困,自己下山投降,那才是最好不过。但秦明却不想这样,慕容知府的性格他很了解,若要长期围困,那得需要多少钱粮,况且现在“皇纲”已经寻回,慕容知府是一定不会答应的。
“难道又要半途而废?”秦明很不甘心。
孙立看到秦明沉着脸,便知道自己的想法和他的性格是不对路的,便又出言补充两句,“当然,时至八月,正是天干物燥,我们若是威胁要放火烧山,相信也能吓坏他们。”
“吓吓他们也好!”思虑再三的秦明终于开口。接着便传下令去,要二十个军士向山上喊话,就说给他们一夜时间考虑,明日不降,便放火烧山。
孙立听了秦明的军令,若有所思的对着秦明说道:“要是贼寇信了咱们的说词,那么今夜是不是应该有些准备呢?”
于是众人又是一番谋划。
出了中军大帐,孙立就直接去看望黄信。刚好栾廷玉和花荣也在那里,黄信还在昏迷之中,孙立便向栾廷玉询问详情。
栾廷玉先是挠了挠头,仔细思量了一会儿,才对孙立说道:“黄都监受这么重的伤,也有我的过错。”孙立与花荣对他这般说法,都感到十分惊奇,便都看向他,等他的下文。
栾廷玉接着说道:“我救都监时,他只是被马砸伤了腿,还有就是神志上有些恍惚。后来背他冲出重围时,因为负重,我便比别人跑得慢些,后来我发现,与我同行的几人都被贼人射杀,可我却毫发无伤。本来还想着,回来就去庙里还愿,感谢这满天神佛的保佑,不想最该感谢的是黄都监。”
孙立听完栾廷玉的解释,马上就对黄信有了一种肃然起敬的感觉。这是大无畏的精神,这是舍己为人的情操,这种格局应该被讴歌,这种做法应该被传唱。孙立已经忍不住了,强忍悲愤的面容,已经有些扭曲,他怕痛哭的声音惊扰了沉睡中勇士,捂着嘴,跑了出去。
栾廷玉看着孙立远去的背影,暗暗发誓,“师弟放心,有朝一日你若负伤,我也会背你冲出重围。”
言归正传,寂静的夜色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仔细看,有数百人影向着官军的大营,摸索着前进。领头的一个,是五短身材,但提着一杆与身材极不相称的大枪,正是王英他们。
这时,郑天寿也跟了上来,对着王英说道:“这官军也太托大了吧?营外不见一个岗哨,不会是个圈套吧?”
王英也觉得事有蹊跷,就对他问道:“那咱们进是不进?”
郑天寿思量了一阵,咬着牙关说道:“进,咱们又不是主角,那来的这般智慧!”
随后,喊杀声此起彼伏,待二龙山的群寇,冲破营门之时,才发现营内还有拒马、栅栏,而在其后是数百名弓手,脸上带着狞笑,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