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州的变故,是完全打乱了孙立的计划,所谓的“养寇自重”,已经没有必要。但他现在还有军务在身,在官府没有新的安排之前,他自然是不能擅离职守的,于是只能坐看事态的发展。
而闻焕章,自从那日与孙立交流之后,这几天基本上是闭门不出,孙立知道,他应该正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也自然不会去打扰他。
总的来说,闻焕章不是一个甘于寂寞的人,他是有野心和抱负的,他对徐京的招揽置若罔闻,是因为他认为,那不过就是苟安一时罢了。但当孙立述说完自己的“大志”时,闻先生却是心动了,他实在是搞不明白,地位卑微的孙立,是那来的这般自信,竟想叫天地改换颜色。
于是,他便有了陪着孙立去试试的心思,试一试此生是否还有机会,能在史书中留下个姓名,至于功过是非什么的,自有后人去评说,他是不会在意这些的。一旦下定了决心,闻焕章就不会再去考虑什么得失了,立刻进入到了谋士的角色之中。
当下就跑来找孙立,分析当下的事态,“以程知州的心胸,你想和他修复情义,已是不可能了,所以要当断则断,没必要去讨那白眼。我等在登州所重者,唯海贸商路而已,好在,现已有了规矩,换个人来经营也不打紧。”
孙立看着闻焕章的转变,心里是得到了一些安慰,觉得自己的付出,终还是有了回报的。
再听闻焕章接着说道:“当下最棘手的,其实是你这官身,虽说没有结果,但十有八九是会遭到贬斥的。毕竟在我朝以文告武,还没有不准的先例。但因此事,你也不至于获罪,可就怕把你安置在个边远的地方,充个武职,你若是不应,就是逃军,那便只有落草一途了。”
孙立现在,其实已经不怎么在乎自己的处境了,大不了,就上梁山,他是舍不得那条敛财的商路。换个人来经营,谈何容易,自己这一般兄弟,有谁是经济之才,更何况此事过后,程知州和王通判,会放过他们吗?
可闻焕章听了孙立的担忧后,却不以为然,“我们也不是完全没有还手之力,登州城外的登云山,就是个藏人好地方。我们的商队若是没有饭吃,那整个登州的海货,就只能烂在了城里。我相信程知州迟早会明白,合则两利这个词,是什么道理。”
孙立觉得闻焕章分析的很有道理,于是接着问道:“那接下来我们又该做些什么?”
闻焕章回道:“你先把解宝给我,我自回登州安排,至于你,现在也只能静观其变了。”
孙立便把解宝,给叫了过来,嘱咐着他,要他一路仔细,照顾闻先生的起居。而这时,栾廷玉、花荣、和秦明却一起联袂寻他。
秦明关切的表情,就已经显示出他知道了详情,也明白了孙立当下的处境。只听他开口问道:“兄弟,到底是为了什么事?竟然平白惹上了这般官司。”
孙立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得知详情的,一时倒被问得发蒙。花荣见状从旁解释道:“适才,慕容知府派人传令,要秦总管,先卸了你的兵权,暂且看押在营中,等候发落。”
看来此事是已有了定论,这样其实也好,不用再做猜疑。接下来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屯罢了。
孙立将此事的来龙去脉,就细细的与他们三人说了,并且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不会让他们为难,自己会静候发落的。
他越是如此,秦明他们就越不好受,可是除了义愤填膺,他们又能做些什么。倒是孙立,忽然想起,还有栾廷玉没法安排。想想这才多长时间,他多年来的梦想,就又将破灭,这对他的打击不可谓不重。
于是,孙立便对还在愤懑的秦明,请求道:“兄长,其实大可不必如此,功名于我而言,并非是至重之事,若是就此便可以飘落江湖,倒也是随了我的夙愿。但有一事,尚需兄长帮忙,我这位栾师兄,心怀忠义,一心报国,但此次,恐会受我连累,不知兄长可有办法,安排一二。”
秦明当即就要答应,却被栾廷玉拦下,只听他说道:“我与孙立同出一门,他看不上的功名利禄,又怎能进我眼中,从军报国是我幼时所愿,如今也试过了,也试够了。”接着又对着孙立,继续说道:“江湖路远,师弟难道就不想多个谈得来的同行吗?”
孙立苦笑着摇了摇头,对栾廷玉说道:“既然师兄有意,孙立敢不从命。”
他们兄弟这一番煽情,倒把花荣给激得性起,大叫道:“罢了,这身官衣,我也是穿的厌了,咱兄弟就一起同行,睁眼看看这大千世界也好。”
秦明见他们几个,越说越离谱,要知道他们现在,还在二龙山下剿匪呢!可这官军的主要将领们,却想着要集体去闯江湖,这不是胡闹吗。
当下出言拦道:“说这些干什么,这事不是还没定论吗?再说,凭着兄弟这几年的功勋,还能怎么处罚,不如先看看消息再说。就算那赃官真是存心要害咱,咱也不是没有自保的能力,待我修书几封,托付昔日的故友,就未必没有了回旋的余地。”
孙立感念兄弟们对他的情义,但却不想他们再为此事劳心,到后来,倒成了孙立反过来劝解众人。费了好一会儿工夫,才将众人劝走,又送了闻焕章和解宝离去。正准备回帐内休息一番,不想栾廷玉,却去而复返,而与他同来的竟然是石将军,石勇。
石勇是受了晁盖所托,前来送信的。一共有两封,一封为晁盖亲笔,另一封则是代宋江传递。孙立在拆信的同时,也问向石勇,“哥哥让你来时,没有交代些别的什么吗?”
石勇说道:“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吩咐,若是哥哥方便,尽量周全了宋押司的颜面。”
两封信的内容多有相似之处,其目地更是统一,那就是想让他,可以放过燕顺和郑天寿。
原来,那夜王英逃走之后,眼见自己是回山无望,又是在夜间,便随意找了条道路,一路纵马狂奔。本来他是想着,先逃出生天再说,那曾想天明时分,才发现,自己竟然一气跑出了青州的地界。
刚想就此折返回去,但又转念一想,自己的此番大败,让山寨已然是元气大伤。久守那已经是不现实的了,自己现在回去,除了能圆这兄弟们的义气,其他的,也不过就是自投罗网罢了。
与其这样,自己何不先去找处援兵,以解山寨之围,可周边又哪有敢和官府放对的势力呢。他是思来想去,别说,还倒真让他给想起了一个人来。
济州郓城县的宋江,宋公明,江湖人称及时雨。都传此人是义薄云天,最爱使人周全,自己不如去求他一求,看看能不能有个转机。
说办就办,这是王英的性格,快马加鞭,也就两日便到了郓城县。
待王英找到了宋江,说明了来意之后,倒是让宋江有些为难了。按理说,他身为公门中人,在知道了这王英的来历后,就应该在第一时间,辅助官府将他拿下才是。而现在,倒要帮他去做那劝退官军的说客,这确实是,不应该呀!
但宋江还是被,那些所谓的江湖名望所连累,他还是决定要帮助王英一伙儿。
他与王英,说了自己与孙立其实也是相识的,而且这感情,还堪称莫逆。但此事毕竟是风险太大,这是要私放敌寇,是要孙立担上天大的干系,才能办成的事,所以凭他宋江一人之力,怕是也说不动孙立。
于是宋江又想到了晁盖,觉得他与孙立的关系,那更是没话说。便带着王英,去了趟梁山,想请晁天王出面促成此事。
而王英,也看到了这八百里水泊的浩瀚无垠,芦花荡中是港汊纵横,山上有青石修筑的关隘,山下都是操练得孩儿。再想想他们兄弟,辛苦得来的那处寨子,简直就是米粒之光与皓月争辉。
所以待他见到了晁盖之后,除了想让晁盖代为说项以外,还有了投效的意思。晁盖是知道,孙立对王英他们是有怨气的,但是看在宋江的面子上,还是答应了会修书一封,并让石勇随他同去。可是对于王英他们有投效的意思,却是给婉言拒绝了。
孙立在了解了,此事的前因后果之后,便问向石勇:“那矮脚虎王英,现在何处?”
石勇答道:“就在离营七八里外的一片林中等候。”
孙立便又对他说道:“不满兄弟说,我这里有了一番变故,现在轻易是出不了营门的。”
石勇一听孙立这话,瞬间就急了,问向孙立:“怎么,还有人敢对哥哥不利,哥哥说与兄弟知道,我定提他狗头来见。”
孙立嫌他声大,摆了摆手,示意他先停下,又慢慢对他说道:“我这里,没什么大事,很快便会解决。倒是王英那里,还得兄弟代为转告,告诉他,既然有了晁天王和宋押司的说项,他们以前的恩怨便可以一笔勾销了。至于解救他的兄弟,这事还是要看他们自己的了。”
接着便把石勇,往自己身边拉了拉,低声的与他说道:“二龙山应该围不了几天了,至于郑天寿,他可是目前抓到的最大的匪首,必将会严加看管,想要解救是太难了。不过,这事儿既然以达天听,慕容知府定是要有所交代,郑天寿必定是要,押解到京中受审的,但路线,时间什么的,还是要他们自己去打听了。”
石勇得了孙立的准信,便要告辞,孙立和栾廷玉一直将他送到了辕门,再三嘱咐他一路小心,才放他离去。
看着渐行渐远的石勇,孙立不知是与栾廷玉述说,还是在自言自语,总之就是一句,“这宋江,还正是无愧于及时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