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论没接话，不知道光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因为没真正遇到过危险。”光头自问自答：“没碰到过危险的人，遇到危险的一刹那，甭管什么身体素质心理素质，还是学过什么擒拿手防身术，第一反应肯定是心跳剧烈加速，大脑一片空白，动都动不了。要想在危险面前应对自如，你至少得经历个十来回才行。”
“二十多年前我跟你一样，也没真正搞明白自己为啥要当兵，就知道家里穷，想帮父母减轻减轻负担，后来跟着连长执行任务，碰到几次特情，吃了几次大亏，才把这事儿琢磨明白了。为啥要当兵呢？和平年代，你不当兵，不真正经历危险，别说保卫祖国了，遇到恶人歹徒时你连自己和家人都保护不了。”“你被学校劝退，肯定不是因为跟老师有矛盾，估计是因为打游戏。你是个月入两万的游戏高手嘛。既然是高手，肯定CS打的很棒，那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玩过CS的保镖模式吗？”
“什么保镖模式？”吴论没想到一个部队军官还能跟他交流游戏。
“CS有三种游戏模式，除了大家平时常玩的对战和拆弹，还有一种护送人质的保镖模式，我们在部队专门玩第三种。我可以肯定，玩对战我的枪法肯定远不如你，可是要玩保镖，嘿嘿，你估计也不会是我的对手。”
吴论如鲠在喉，明明觉得光头把他绕了进去，又不知从何说起。他想着反正不能上光头的套，就没接他的话茬，说道：“领导，那我能问你两个问题吗？”
“问，问。”
“第一，刚才我看门口牌子上规定的军人仪容，要求军人必须留短发，可您为啥是个光头呢？第二，您刚才的表情是在笑吗？我没见人这么笑过。”
“反了你！”一杠三星又一次控制不住吼了出来，吴论也跟着掏了掏耳朵，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小胡，别激动。我这个光头嘛，也不是自己想留，是没办法，在中东维和的时候头皮被化学武器弄伤，再也长不出毛来了。我这个难看的笑容，是有一年在新疆被人用M16击穿了面颊，半边脸面部神经受损，得了个跟史泰龙一样的毛病——面瘫。话说回来，吴论，中枪的感觉可不是谁都能有的，人吃上一两粒枪子儿，能想明白好多事。行了，下一个吧，时间快不够了。”这最后一句话是对一杠三星说的。
吴论扭头就往门外走，却发现自己的步子跟刚才不太一样，脚变得有些沉，那股谁都不放在眼里的傲气无影无踪。这时光头又在背后喊住了他：
“小伙子，别急着做决定，回去之后好好玩几局CS，玩累了再好好想想，这个名额我还是先给你留下。当然，我绝对尊重你做出的最终决定，只要这个决定是你的真实想法。”
吴论还是没答话，径直走了出去。一杠三星再也憋不住了：“主任，您干嘛在这臭小子身上浪费时间啊？这种兵，放到连队里绝对是个祸害。”光头笑着摇了摇头。
他这次来当这个临时成立的招兵办主任，是受了师长的委托。K师虽然是个历史悠久的老部队，师史馆里挂满了将星，但前任师长是个送礼送出来的昏官，K师本来雄厚的底子在他在任十年间被磨成了一张纸。新来的周师长听说他今年要转业，执意要他帮着选几个像样的兵，在集团军、战区甚至全军的演习比武中能冲击几个名次，否则明年一考核，K师党委会议室里那块“军事训练一级师”的牌子可能都保不住。按他常年带兵的经验，一个兵是好是孬，入伍后的训练至多只占百分之二十，关键看天赋。这天赋一是头脑，二是胆色，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这两样基本已经成型了。
他能看中这个吴论，一是能考上清华，智力水平应该能保证，二是他进门后的应对和表现。没定力、不自信的人，对人的态度是非卑即亢，而这小子自小在这个小县城长大，第一次面对这黑压压六个大盖帽居然从容不迫、应对自如，虽然打定主意不想当兵，但不是用蛮劲与人正面对抗，而是一直在琢磨怎么利用别人的情绪达到自己的目的。这种兵就是他最想要的那种，“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两个字，轻松。
他自然也有顾虑，自己在特种大队呆的时间太长了，前两年才来K师当个摩步团的副团长。而摩步团这种整建制作战的部队，与特种部队的小分队作战模式完全不同，对兵的需求也不太一样，他能看上的兵，也许在周师长眼里就是一堆大便。不过，既然周师长点名要派他来，应该也不是想让他揣摩上意的。他只管搭桥铺路，其他的就不想太多了！
过了许久，他才从自己的思索中浮了出来，声音还是轻柔的像根羽毛，语气却斩钉截铁：“小胡，这要是个祸害，也是个难得的祸害、有用的祸害，上次我见到这种成色的祸害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那个祸害比他还放松，比他还混不吝，但现在他的名字你们全都知道，雪狐突击队一中队中队长，韩冰。”
听到“韩冰”这两个字，一杠三星顿时哑口无言，其他四个军官也竖起了耳朵，问道：“主任您还认识韩冰呐。”
“岂止是认识，他一抬屁股我都知道他拉什么屎。”
“可是主任，”坐在光头右边的两杠一星说：“据我所知，韩冰入伍前就是个大块头，身体素质比一般人都强，这小伙瘦的跟小鸡仔似的，两条腿迎风打晃，他能成吗？”
光头微笑道：“刚生下来的孩子，有八九斤重的，也有五六斤的，你说长大了之后是八九斤的身体好，还是五六斤的好？”
“这……当然是说不好。”
“是啊，可是个父母都想生下个大胖小子。你如果在特种大队呆过就知道，除非有什么先天疾病，以普通人的训练强度，入伍前所有人身体素质的差别都可以忽略不计。而真正难练，或者说没法练的东西，在这儿。”光头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这个吴论我要了，他要是回去之后还不想当兵，甭管使出什么招数也得把他给我扣下来。行了，下一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