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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深渊计划

我叫安然,代号DP151,是“深渊计划”执行者之一。

危机纪年四年,在联合国宣布逃亡主义为非法之后,以及在全球范围内全面实施“面壁计划”以来,人类总算可以在三体危机中松下一口气。不过随之而来的迷茫和消沉情绪,却笼罩在每一个年轻人的心头。我当然也不例外,在我亲眼目睹到质子的可怕威力之后,我曾经的那些远大而又宏伟的目标跟理想,瞬间都化作了一缕泡影。

高中的时候,我想当个探险家,希望用脚步去丈量祖国大地和整个世界,想用智慧去探索地球母亲所有的神秘面纱。年少轻狂的我,报考了中国地质大学,从本科一直读到博士。我原本打算在拿到博士学位之后,考入中国地质科考队,然后名正言顺的做一名探险家。

这既是我的理想,也是我的信仰。

然而信仰的破灭,始于三体的到来。也许多年以前,没有人能想到相隔一光年之远的外星人,会突然来侵略地球消灭人类?当年这个突兀而又荒诞的消息,传入我耳朵的时候,给我的感觉就像是拜了多年的关二爷,突然被小孩子换成了奥特曼。除了气恼之余,更多的还是对小孩子般的恶作剧表示轻蔑和不屑。直到我看见质子在天幕上创造的那个宇宙奇观之后,我才真正明白,关二爷才是虚构的,而奥特曼已经成为这个世界上实实在在的神!

神欲灭人,不费吹灰之力。人类失去地球,只是时间的问题,任何形式的抗争都显得毫无意义。这就是我认定的真相,残酷的真相。它一度让我怀疑自已的求学之路是否正确?它也一度让我对探索世界没了任何兴趣。直到一个久违的电话,才把我从迷茫和消沉的泥沼中拖拽出来。打电话给我的是杨森教授,他约我去黄鹤楼一聚,说是有要事相商。

杨教授是我的博士生导师,大约在一年前他离开了学校,不过具体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有传闻说,他去了政府某个机关,参与了某个重大的科研项目。不过我这人一向比较散漫,对于这些空穴来风的小道消息,从来都是有所不齿的。

两个小时后,我见到了我的导师。他站在黄鹤楼的顶层,眺望着远处的长江有点指点江山的意思;江风吹起他花白的头发,又显得他有点暮年愁志的感觉。他见我走来,冲我微微笑了笑。

“来了?”

“老师,好久不见。”

他拍拍我的肩膀徐徐问到:“我听说你已经决定留校任教了?”

我点点头回答他:“像我这种做理论研究的,还是学校这种地方适合我。”

“你真这样想?”

杨老的目光从容地摄住我,他一眼便看穿了我的内心。我掩饰一番后,还是放弃了伪装,然后长呼一口气,显得尤为悲观。

“也许一切都没意义了。”

“我理解。不过,你搞错了两个概念。”

“什么概念?”

“都是砧板上待宰的鱼,蹦哒和不蹦哒,它们的结果至少有千分之一的概率会有所不同。也就是说,这条鱼有千分之一的几率,可以逃出生天。我今天来,也就是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做这千分之一的鱼?”

我沉默着没有马上回答他,因为他的话让我有些莫名的反感。现如今无论是传统媒体,还是网络媒体,都在宣传同一个理念,那就是全人类必须团结起来,保卫我们每个人的生存空间,保卫我们世代相传的家园,保卫我们伟大的人类文明。每当看到这些信息,我都觉得好笑,保卫地球?蚍蜉撼大树吗?

“老师,不可否认在人类历史上,有过不少绝处逢生的例子,但那也只是在人类文明的同一尺度上,才有可能发生的奇迹。而我们现在面对的是比我们不知高出多少倍等级的外星文明,人类要战胜它们,除非自我毁灭,把一个毫无生机的地球留给它们。”

杨老似乎看出我并不怎么上心,所以他也没有显露出任何情绪,只是拍了拍我的手臂。

“你随我来。”

我们走进楼内,来到古代名人名言的展厅。他指着墙上的古代诗词问我:

“你知道我最喜欢黄鹤楼的哪一首诗吗?”

我摇摇头,表示并不知晓。

杨老没有理会我,而是以一种悠扬顿挫的朗诵腔,自顾自地吟诵起他喜欢的古诗。

“故人西辞黄鹤楼,白云千载空悠悠。”

“老师,这两句诗,并不是来自同一首……”我马上纠正他。

“我知道,但你仔细品品,会不会觉得这两句诗组在一起,才显得更有意境?”

“意境?”我有些不解。

“对,就是意境。意境是什么?是中国哲学中的道,道又是什么?是生命,是变化,是无形,是运动……所以,我们面对三体,不能用现有的思维模式去思考它们。万物相生相克,放之宇宙皆为准绳。虽然我们还没有找到克制三体人的办法,不过我相信一定会有!只是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不能停步,不能做那条不再蹦哒的鱼。”

我的直观感觉告诉我,他在说大话,不过他的话在无形当中,已经开始触动到我了。

他趁热打铁继续说道:

“作为人类这条砧板上的鱼,面对三体,我们反败为胜的几率,甚至连万分之一都不到!即便是这样,我们依然没有想过要放弃。我们现在所做的这一切,就是要让这万分之一,变成现实。”

这个时候我大概能猜到,杨老找我的目的,也许他要我帮他完成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吧。至于是什么事,我暂时还一概不知。不过从杨老的话中可以肯定,他们的目的是要战胜三体,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吓一跳,难道他们就是那个传说中的面壁计划执行者?

“你们到底是谁?你们又在做什么?”

“你总算是问到点子上了。想必“深井社”这个名字你应该听说过?”

深井社?我心里猛然一震!作为学地质出身的我,不可能不知道这个名字,它是由地质学领域里面的高级大神组成的一个神秘组织,也叫BO组织,是英文Bore Organization的缩写。深井社的宗旨,意在地球上,打造一口能够贯穿地球表面的无敌深井。说得直白一点就是从中国垂直打一口深井,穿过地心,然后再从南美的巴西钻出来。虽然他们的想法,在普通人看来显得太过离奇,不过依然有很多学术界的高端人才追随他们,而且加入的门槛相当之高,不是相关领域的佼佼者,根本就进不去。

看来杨老也是他们中的一员。说到这里,我不禁产生疑问,我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地质学博士,怎么会入得了他们的法眼呢?想到于此,我强压住内心的激动,打算问个明白。

“老师,您的意思是说要我加入深井社?”

“不错,你算是我最得意的学生之一,我了解你的学术水平,我们现在正需要像你这样的理论研究人才。”

“地质工程理论吗?”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等你加入我们之后,所有的信息都会对你公开。你愿意加入吗?”

如果说以前我要探索地球这个理想显得比较伟大的话,那么在地球上钻一个贯穿地心的深洞,那就显得相当有趣了!在三体人到来之前,给它们留下一个无底的深渊,恶心一下它们也挺好。于是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杨老。

接下来,在杨老的安排下,我提前拿到博士学位,也撤下留校任教的申请,同他一道离开武汉去到北京。到了北京之后,我被安排进入中国地质科学院,具体工作是作为杨老的副手,兼任临时秘书。杨老只给我三天时间,让我办妥所有工作手续和安顿好住宿。还没等我熟悉熟悉新环境,就被他拉着满世界到处跑了。

我们第一站去的是美国麻省理工大学,在那里我们参加了一个地质学领域的研讨会。说是研讨会,其实是全球深井社的聚会,其主要议题就是对新加入的成员验明正身,然后颁证授章以正式承认我们的身份。给我颁发证书和胸章的是他们的校长,他也是深井社元老级别的人物,不过在组织内部,他并没有什么实权,相当于我们中国某些组织的名誉主席。深井社真正的权力,掌握在几个大国的代表身上,而杨森教授就是我们中国的代表。其中还包括美国、俄罗斯、日本、欧盟,外加一个存在感不强的印度。

在新成员入会仪式结束以后,我以中国第二代表的身份,参加了组织内部的高端会议。在这个会议上,我只能作为旁听者,而没有任何发言权。全程都是杨老与各国代表讨价还价,甚至还有大爆粗口的时候。我听了半晌,没听到一句是关于地质学的,全都是一些人事安排和工作委任,还有什么“争取各国政府的全面支持”,“深渊计划不是逃亡主义的表现”等莫名其妙的的信息……这是我第一次听说深渊计划,当时我并不知道它的具体内容,所以只是把它当作一个普通的名词而已,并没有提起过多的兴趣。

在会议上最令我感兴趣的是,杨老与他们产生的巨大分歧。具体分歧是各国代表都希望杨老出面去北欧见一个人,因为杨老是中国人的关系,所以见到那个人后,可以更容易说服他支持我们的深渊计划。而这个人的名字,他们没说,全程都用“他”来代替,我猜想这个人应该是个中国人。杨老对于他们的提议表示强烈的反对,而且也不同意他们接触与那个人有着同样身份的人,因为那样就会过早地将深渊计划暴露给质子,同时也有被联合国扣上逃亡主义帽子的危险。

我听着一头雾水,这哪跟哪儿啊?深井社不是一个地质学领域的学术组织吗?不是要打穿地球吗?怎么跟联合国,跟逃亡主义挂上边了?这哪是什么深井社,简直就是一个小联合国。

最终投票决定,我们必须前往北欧见那个人,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要走这一趟。

杨老尊重组织的投票结果,这就有了我们第二站目的地挪威。在飞机上,杨老沉着脸一言不发,我不知内情也不便多说什么。直到我们到达奥斯陆,杨老在接我们的专车上,才跟我谈起我们此行的目的。

“安然,你知道我们来挪威,是要见谁?”

“我想那个人应该是个中国人。”

“不错,虽然你没见过他本人,不过从新闻中你应该听说过他。他叫罗辑,是四个面壁者之一。”

“啊!”

我惊呼一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们要见的人居然是他!面壁计划有可能成为有史以来最伟大的计划,而面壁者也有可能成为有史以来最伟大的人,我们现在去见他,难道说我们深井社真的是面壁计划的执行者?我在震惊之余,赶紧抛出自己的猜想。

“老师,难道我们深井社也是面壁计划的组成部分?”

杨老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说:“要说是也是,要说不是也不是。”

这是什么回答?对于我这种搞科研做理论的人来说,最讨厌别人模棱两可。我喜欢以数据和事实讲话,一就是一,二就是二。

也许杨老看出了我的心思,他接着又说:

“所谓面壁计划,就是没有计划的计划,它存在于面壁者的大脑里面,它可以以千百种形式呈现出来,你不能说哪种是真的,哪种是假的,你也不能说哪种是对的,哪种是错的。所以重要的不是做了什么,而是达到了什么目的。我们来找他,也是想利用他面壁者的身份,好争取到一定的资源来实现我们自己的计划。所以我们深井社是不是面壁计划的组成部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能不能从中捞到我们所需的资源。”

“老师,那个罗辑会帮助我们吗?我想看在中国人的面上他也应该帮。”

杨老摇摇头,“你太年轻了,中国人搞人情那一套,放在如今这个大环境下,已经行不通了。”

是吗?我在心底暗想着,似乎杨老对这次挪威之行,并不抱有太大的希望。

我们的车队到达罗辑的庄园后,接待我们的是一个名叫坎特的男人。他彬彬有礼像个古代的绅士,接人待物显得很有修养。

当我们提出前来拜访面壁者罗辑时,他却一口回绝了我们。

“对不起先生们,罗辑先生不接见任何人。我们庄园会为你们提供晚餐和住宿,你们可以待到第二天离开。”

杨老不慌不忙报以礼貌性的微笑,客气地问他。

“请问坎特先生,这是罗辑自己的决定,还是联合国出于安保考虑而做出的硬性规定?”

“杨教授,这都是罗辑先生自己决定的,所以,很抱歉,帮不到你们。”

“没关系。坎特先生,我们中国有句古话,叫作“他乡遇故知,人生一大幸事”,所以还请你再与罗辑先生沟通一下,就说一个中国同胞,真的有要事找他。”

坎特摇着头,显得相当为难。面对杨老恳切的目光,他渐渐有点招架不住,内心里面虽有厌烦,但又在极力掩饰。不过好在他思量一番过后,还是向我们道出了实情。

“杨教授,我很敬重你们深井社,也很敬重您,不过对于面见罗辑先生这件事,我是真的爱莫能助。不瞒你说,像你们这种在国际上有着举足轻重地位的组织,机构,或是企业,已经来了不下十拨。我很清楚你来的用意,不过罗辑先生手里的资源,是为了对抗三体而服务的,决不能成为某个人或者某个组织牟取私利的工具。杨教授话尽于此,还请您多理解。”

坎特说得大义凛然,让人无法再坚持下去。

“我理解,非常理解。既然我们与罗辑先生无缘相见,那就不多打扰了。”

“杨教授,再见!”

“再见!”

杨老站起来与坎特握手告别。

当我们离开庄园的时候,杨老望着车窗外的湖泊和雪山轻叹一声。

“真是个好地方啊!”

“老师,这个罗辑也太装了吧?”对于吃到罗辑的闭门羹,我心里其实还是有些愤愤然的。

“哦,怎么说?”杨老不以为然的问。

“据我所知,其他三个面壁者,都已经开始行动。只有这个罗辑躲在这么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享清福。我看把人类委托给面壁者的资源,拿来谋私利的不是别人正是他!”

“你能看出来他在做什么吗?”

“看不出。”我实话实说,这个罗辑没有一点面壁者的样子。

“看不出就对了,那正说明他是一个合格的面壁者。”

此话一出,我立刻就明白了杨老的意思。我能那样想,只是因为我用的是常规思维,而面壁者最不需要的就是常规思维。

等天边晚霞落尽,杨老才把视线收回来。他瞟了我一眼,好像思索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喃喃自语道:

“看来只有等深渊计划第一期完成之后,我们才能得到更大的支持。”

这是我第二次听到深渊计划这个名字,从杨老凝重的表情来看,这个计划一定相当重要!我不禁发出疑问,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计划?

“老师,我们下一步去哪里?”

我按捺住心中的好奇,没有说出口。

“俄罗斯,北极。”

接下来我们一行人回到奥斯陆,乘坐专机抵达了莫斯科,在莫斯科休整了两天,购买了大量的生活物资。用杨老的话说,我们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因为我们后续的工作,将有很长一段时间待在北极。

两天过后,一架军用直升机,将我们和物资一起运送到了俄罗斯的摩尔曼斯克。这是北冰洋沿岸最大的港口城市,而且也是一座“不冻港”。摩尔曼斯克不仅是俄罗斯的潜艇生产中心,而且还是俄罗斯北方舰队的总部。

当我裹着厚厚的羽绒服,走下停机坪的时候,抬眼望去,到处都是来来往往的军车,还有密密麻麻正在操练的军人。停机坪前面两三公里就是港口,港口里面整整齐齐的停靠着各种型号的战舰和潜水艇。

我望着杨老,心跳如鼓,脸上写满了问号。

“老师,我们来军营干嘛?”

“你别紧张,我们的计划跟军方有密切合作,他们会送我们去目的地。”

“我们的目的地到底在哪儿?”

“去了你就知道了。”

我们的时间非常赶,几乎没有任何耽搁,就被一支六辆军车组成的车队,带领着前往科拉半岛某一处军事基地。不过在杨老对我和盘托出之前,我对于我身处何地是一无所知的,只能猜测出这是俄罗斯的某座军事港口。杨老看我又冷又紧张,为了缓和我的情绪,他决定告诉我一些实情。

“安然,你知道这是北极哪儿吗?”

“具体位置我不清楚,我猜应该是北冰洋沿岸某个军港。”

“嗯,这里是科拉半岛。”

“俄罗斯的不冻港。”

“你是学地质的,知道科拉半岛,那也应该知道我们此行的目的地了。”

我想一想,与地质相关的也只有那个地方了。

“科拉超深钻井,那个钻了一万两千多米的超级深井。”

“它现在已经是无敌深井了!”

“我们真要打穿地球啊?”

杨老被我这句话给逗乐了,直言我有做老学究的潜力。

“谁说我们深井社只会在地球表面打洞,我们这次要做的事,可比打穿地球有趣多了。”

北极的秋天已经非常冷了,极地大风刮起的沙石和雪粒,打在车窗上啪啪作响。道路上的能见度极低,要不是强悍的本地军人常年适应了这种环境,一般人还真是寸步难行。我和杨老裹紧大衣,各自想着心事,彼此沉默着谁也不想说话。

四个小时过后,终于在漫天的风雪中,隐隐看见一排铁丝网,还有一张醒目的写着军事禁区的标示牌。穿过森严的岗哨,再继续行驶大约四五公里的距离,就能看到一排零星的建筑,其中一座半球形的圆顶建筑,鹤立鸡群显得尤为醒目。杨老告诉我,科拉深井就在那座圆顶建筑里面。我有点疑惑,通常情况下,无论是科研钻井,还是石油钻井,都是在露天下作业,为何这个科拉深井要在室内作业?

“因为时间。三体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们必须争分夺秒拿到我们想要的结果!你也知道北极的地理位置,决定它的气候条件肯定会异于低纬度地带。当冬季的严寒天气到来时,深井钻探工作往往会停滞不前。但是我们没有时间等待下去,必须24小时不停地钻探,以求达到我们预期的深度。”

“也就是说,为了保证钻井平台的作业温度,所以在它上面加了一个大盖子?”

“这是一个系统化的工程,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们要尽可能地避免掉所有的干扰因素,防止任何意外发生。我们现在最需要的不是资源,而是时间。”

“三体人还有四个世纪才到地球,我们需要这么紧迫吗?”

杨老摇摇头说:“人类可以利用四百年的时间,使自身的科技发展到另一个等级。但你想过没有,三体人同样在发展,也许它们的发展速度是我们的好几倍。四百年很长吗?在宇宙这个大尺度下,也就是弹指一挥间。如果我们的计划,在它们到来之前无法完成,那么今天我们所做的一切,都将没有任何意义。我们必须往前赶,不能给自己一刻的喘息机会!”

杨老的话中有一股决绝的味道,这不禁让我发问,这个深渊计划,真的可以力挽狂澜吗?

车队驶入圆顶建筑后,风雪立刻被阻隔在了外面。我伸出头朝外张望,发现整个建筑是由钢架和玻璃组成,目光所及整个面积大约有两座足球场那么大。圆顶上方为透明的钢化玻璃,光线从圆顶上射下来,照得整个空间亮堂堂的。科拉钻井处于建筑的中心位置,在它周边,此时有十几辆工程车正在装载从地下挖出的泥土和岩石。车队在钻井附近停下,我一下车,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口巨大的地洞,目视直径起码有40多米。整个洞口以120度为夹角,分别从三个方向,修建了三座钢架铁桥,汇聚在洞口中心的上方。远远的看上去就像是奔驰的车标。三岔大桥的中心部位,安装有一架巨大功率的起重机,负责运输施工人员和地下挖掘出来的岩石。

我情不自禁地走上钢桥,俯下身子朝洞底张望,看见洞壁上每隔一段距离都有一盏探照灯,越往下灯光越暗,最后目光所至只能看见黑呼呼的一片。此时,我能明显感觉到洞底有风灌上来,并伴随着呼啸的嗡鸣声,好似洞底下住着一只恐怖的怪兽。

“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

杨老轻拍我的肩膀。

“这是什么声音?”

“是微型核聚变发动机带动钻头钻地的声音……壮观吗?”

“怎么做到的?”

“潜力。人类最可怕的力量就是隐藏在灵魂深处的潜力。”

“我记得这口井,最深纪录是12600米,现在有多深了?”

“已经是十万米了!”

“十万米!”我已经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我继续问:“还要挖吗?”

“我们的目标是挖到莫霍面。”

“挖穿地壳!33千米!”

“必须要那个深度,不然我们无法证明尼沃林猜想。”

“老师,你是说地球空心论?”

“别急,我先带你去见一个人。”

随后我们来到圆顶建筑内部的一幢3层高的楼房前面,这里就是基地的科研中心,也是我以后工作生活的地方。大楼的正门挂着我们深井社的Logo,那是一只经纬线纵横的地球,从南北半球各伸出一只手紧紧握在一起,象征了深井社创立的初心跟理想。

进入大楼内部后,到处都是穿着淡蓝色工作服的科研人员。迎面与我们相遇的有欧洲面孔,也有亚洲面孔,黑人面孔也不在少数。他们大多数都与杨老认识,见面时都会亲切的打个招呼。整个基地里面给我的感觉就是,人与人之间彼此都十分亲近热情,用中国的话讲,那就是大家都找到组织了。

我正左顾右盼打量着这里的方方面面,突然一个大胡子白人,迎面跑过来给杨老一个熊抱,接着在他脸上亲了又亲。

“哦,老伙计,你终于回来了。”

“家里都好?”

“你放心,一切有我呢。”

杨老松开这个男人,向他介绍我。

“伊万诺夫,这是我的学生安然。”

伊万诺夫张开双臂把我搂住。

“欢迎你回家,我的兄弟安然。”

“回家?”

“当然,有共同志向的人,我们统称为家人。”

“安然,这位是伊万诺夫,俄罗斯人,也是我们深渊基地的总负责人。”

我没有拥抱的习惯,而是朝伊万诺夫伸出了右手。

“很高兴认识你,伊万诺夫。”

伊万诺夫是一个很豪爽的人,他一把揽住我的肩膀,拉着我四处参观。直到当天晚上,他们为我举行了盛大的欢迎晚宴,同时也正式宣布我加入深渊计划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员。伊万诺夫给我发了工作证和工作服。我工作证上的代号为DP151。随后大家一起跳舞,唱歌,喝酒,玩得十分尽兴。

晚宴结束以后,我和杨老坐在一扇窗户前,望着天边上绚烂的极光,一面沉醉在这种无法言说的美景当中,一面又小酌几杯伏特加,双双陷入在自己的沉思当中。我们两个人都不想开口,也不知说什么好。酒过三旬,杨老才打开了话匣子。

“安然,来这里你有什么感受?”

“老师,我跟你说实话,我感到有一些迷茫。”

“迷茫什么?”

“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将要做什么?”

“不知道就对了。你认为我们守得住三体人的进攻吗?”

我摇摇头,“守不住。”

“现在几个大国都在优先发展太空舰队,想在外太空跟三体人决一雌雄。可他们想过没有,我们地球本来就是一个天然屏障。他们的方向搞反了,我们防御的重点不应该在天上,而是在地下。”

“在地下?为什么在地下?”

“人类必须放弃地面,向地下迁徙!”

“这就是我们的深渊计划?”

杨老喝下一口酒,用手指在我眼前晃了晃。

“没那么简单。深渊计划一共分为三个阶段。一是探路阶段,二是连通阶段,三是造物阶段。这三个阶段全部完成,至少要花费三百年以上的时间。”

“这么长的时间,谁愿意投入这么大的资源?再说放弃地面,躲在地底,这不是逃亡主义又是什么!”

“看来你是读书读傻了。思考问题怎么如此幼稚?我建议你不要自顾你自己的专业,历史也要好好读读。你想想人类能够繁衍至今,靠得是什么?靠得就是多重选择!人类无论何时何地都有A,B两个备选方案。A是发展太空舰队,B就是寻找地下空间。所以人类需要我们去探路,找到正确的路,我们才会得到政府的全面支持;如果找不到我们的计划便会就此终结。”

“怎么明证我们的路是对的呢?”

“很简单,只要证明地球空心理论的真实性,在地壳与地幔之间,能够找到巨大的地底空间就行。”

“老师您知道地球的直径是多少吗?一万两千公里!”

“我懂你的意思。那我再问你,要想知道你家墙壁是否是空心的?你会怎么做?”

“我会去敲敲墙壁,空心和实心所发出的声响,完全不同。”

“我们现在做的工作,就类似于在墙壁上敲一敲,不过我们敲的可是地壳与地幔的连界面。”

“我不知道有什么东西能在33公里的地下深处敲出声响?”

“用核弹!钻一口到达莫霍面的深井,然后将核弹送至井底引爆,通过爆炸震动反馈的波长,就知道地下有没有巨大的地底空间。”

“我们现在已经钻到地下10公里,要想到达莫霍面,至少还得三四十年。反正我是看不到那一天了。”

“老师,按照您的理论,我们去观测地震,同样可以起到你说的作用。”

“不一样,地震是地球内部力量的释放,跟外部施加的力量完全不同。同时我们的检测设备必须要安装在地底深处才行。科拉深井在钻探过程中,每三公里就要建造一个中转站,每个中转站就有一台新的发动机。因为钻头连接杆越长,发挥的动能就越低。”

“这个我明白。第二阶段是什么?”

“当我们找到地下空间以后,就会在全球各地,同时打通地表与地下的连接通道。我相信未来的科技会更发达,我们钻探的时间将会成倍的缩短。”

“第三阶段是不是在地底空间建造地下城?”

“当然,我们的地下城会是一种类似于肥皂泡的结构,那将是一种特殊的材料,不仅耐高压高温,而且还能防辐射,表面也能做到坚不可摧。我们会先建造多个小型“肥皂泡”,然后小的再融合成大的,预计能够容纳下五千万的人口。”

“才五千万?那其他人呢?”

“只要能延续人类文明的精华,那么牺牲一部分人,也是在所难免的。”

“可是三体人也会通过地底通道找到我们。”

“不会的,到时我们的地下城周围,将遍布岩浆,我们会永远生活在地底空间。”

“永远?那我们的资源如何维系?”

“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你,只能留给未来的人们去解答了。”

“老师,我们是疯子吗?”

“不是,我们是爱幻想的实干家。”

“我的工作具体是做什么?”

“还是做你的理论研究,深渊计划是一个需要好几百年去坚持的宏伟工程,我们需要扎实可靠的理论基础。你懂吗?”

“我懂。”

那天我和杨老喝了一整夜的酒,然后我再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我梦见我生活在未来的地下城里,那个就像天堂一样,有阳光,有蓝天,有草地,有河流……突然阳光熄灭,我睁眼一看,周围竟然衰败苍凉如同地狱,我忍不住哭了,哭得声嘶力竭……

在威慑纪年的历史书上,是这么评价深渊计划的:

“深渊计划诞生于对三体世界的绝对恐惧,它的初衷是为了给人类文明留下延续的火种。虽然此计划在危机纪年45年失败破灭,但它留下的大量理论知识和高新科学技术,为后世建造地下城打下了不可磨灭的物质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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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0年前的那场战火,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变得模糊。但是当年的那些抗日将士抛头颅、洒热血的铁血壮歌不容忘却!当年40余万华夏男儿、扛起枪抵抗那武装到牙齿的日本侵略军。面对这帮穷凶极恶的豺狼、战士们没有退缩,而是一批接着一批,前赴后继的进行着抵抗,接着一批接着一批倒下。我是那场战争的亲历者,很庆幸我活了下来,可是我的战友们呢,他们都死了!我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士兵。面对牺牲的战友,我别无选择,只能拿起枪和这帮穷凶极恶的饿狼搏斗。因为我知道,我是咱们中国的爷们儿,作为中国爷们儿关键时刻不能怂。不但我没有怂,我们华夏民族的所有战士啊都没有怂。
  • 爱你可好

    爱你可好

    一座出土的宫殿,指引了爱的轮回,揭示了爱的千年等待。即墨忆风:“不要说相识已是缘分,其实相识很容易,不相识的人你哪会注意。而我要的不是缘分,而是特殊。”“爱中没有对与错,只有深与浅,信任相当于一道梁,跨过去才是深。浅的结局只有彼此伤害;而深的结局不是幸福,就是迈向坟墓。”樱洛:“相遇时的美好串成了回忆,消失在脑海深处,只记得你当初的笑靥。”“性格的缺陷造就了爱的曲折,但人哪有十全十美,曲折中成就了刻骨铭心,隽永了美好,谱写了一曲曲荡气回肠的爱情神曲,而我们的存在恰好证明了爱。”
  • 重生之总统大人我不逃了

    重生之总统大人我不逃了

    我是实至名归的总统夫人,可却一心都在别人身上!几番逃离换来的却是他的暴怒,死前才得知,闺蜜一手策划,只是为了能嫁给自己的丈夫!重生一世,死乞白赖的缠着总统:“老公,你你得带着我。”生怕别人拐跑!妖艳贱货速速离开!我老公只能是我自己的。
  • 晚明之江山无尽

    晚明之江山无尽

    公元1644年,是个奇特的年份。那一年,老千“猪吃狼”莫名其妙穿越到了明亡清兴的悲催时代,成为太子朱慈烺……那一年,刚刚打下北京城,坐了龙椅的大顺皇帝李自成陛下在山海关大败,不得不放弃京师,一路西逃......那一年,野猪皮的后代,威风凛凛的睿亲王爷多尔衮率领八旗子弟兵进入了朝思暮想的大明帝都;同一天,留守在南京的大明文武百官也在燕子矶拥立福王监国,开启了苟延残喘的南明朝廷......
  • 回眸三世琥珀色,转身一世琉璃白

    回眸三世琥珀色,转身一世琉璃白

    《梅兰竹菊》系列之《竹》听说,司命神君家种了一根竹子,还是一根紫竹,好不容易等了万儿八千年终于修成人形,却是出乎意料,别人家的竹子不都是谦谦君子,可偏偏这个。。。。。怪哉,怪哉……
  • 快穿之繁星似景

    快穿之繁星似景

    系统在手,天下我有,美男在手,虐遍渣渣。系统表示太过委屈〒_〒宿主太过强大,系统敌不过
  • 无限平行线

    无限平行线

    在下亚历克斯,不是A哥,我和黑光病毒没有半毛钱关系。我是个硅基生命,一台机械,有趣的机械。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在每一卷中,都有一个戏份比我还多的存在,他被我称为“分卷主角”。对于这种行为,我向作者提出严正抗议,我才是总主角,不是吗?世风日下,小说不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