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系监察官看着眼前那幅仿佛不真实的的景象:在太阳黄道的周围星星点点的布置着人类制造的小小的氢弹,整体布局似乎很散乱。有的氢弹外面包裹着透明的油膜,看起来像一颗玩具玻璃珠。有的氢弹四周大约几百米的位置还均匀放置了四颗灰白色的球体。这些看起来不太规则的球体和透明油膜就是海王星星带的油膜矿提炼的物质,可以在爆炸冷却后形成不容易被驱散的尘埃物质。
据悉这些看起来有些奇怪的组合就是地球人准备用来引爆形成星际尘埃的装置,和水滴构造的完整性以及材料的精密性比起来很是简陋。不过以现在地球人的科学技术而言,他们只能用速度仅仅是三体舰队0.5倍速度的小型飞船把这些氢弹一颗一颗地运送过来,之后再通过每颗氢弹上绑定的电脑定位系统调整每颗氢弹的角度和位置。
整个工程进展及其缓慢,有时一颗氢弹和它周围四颗油膜物质的相对位置就要多次微调到肉眼难以区别的单位。每个覆涂着油膜的氢弹和上述组合式氢弹的距离和角度,更是在三维空间范围内被调整了上百次。
太阳系监察官的心中很是担忧。因为如果只是建造一个可以检测到水滴运动轨迹的尘埃环,那么只要均匀地布置整个油膜氢弹群就可以了。可是现在罗辑这样精心地布置每一颗氢弹的位置,会不会被三体人察觉出他其实另有所意?
一阵阵颤抖传遍他的全身。
三体危机纪元205年第二次Ⅰ级将领会议。
太阳系战略指挥官:“罗辑正加紧在太阳周围布置氢弹群。这种布局的具体目的我们还不清楚。但是不排除他的目的是要对于我们进行威慑。”
太阳系监察官:“这种做法正是地球人无计可施的一种表现。据我所知这些氢弹正是二百年前的第二位面壁者雷迪亚兹留下的。所以我猜测罗辑是被逼疯了,想直接用引爆这些氢弹形成星际尘埃来恐吓正在靠近地球的三体星舰。除了这些改变不了什么的小伎俩,现在地球人还能做什么呢?”
太阳系战略指挥官语气激烈地对元首说道:“元首,太阳系监察官的所有做法只会使我们错失攻占地球的最佳时机。虽然我暂时还想不到罗辑正在做什么,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绝对不是在费尽心机地搞什么小伎俩。而且,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证据说明所谓的“诱饵星球”的假说是真的。我们也没有时间再去证实这一说法的正确性。我再次要求水滴对地球发动总攻,立刻!马上!”
元首很是为难,现在进攻地球已经进退两难,如果继续派水滴接近地球,那么很有可能会被隐藏在地球背后的神秘力量所反噬。如果不进攻,又有可能会错过征服地球的千古良机。
太阳系监察官察觉到了元首的犹豫,他迅速用触角调出了量子计算机的全息投影,说道:“有一个重要的发现,我必须马上汇报出来。根据我们最近内部的系统分析,由于近百年来地球文化的渗入,我们内部出现了一些地球文明的热爱者和地球人的同情者。我一直在寻找线索把这些人给揪出来。最近我整理公共数据库里的数据,结果又发现了一个重要的情况:看起来一直很坚定的太阳系战略指挥官数次监视一个位于中国地区叫做灰衣巷的地方。根据资料显示,这个地方正是前ETO成员JLP1079居住的地方。他在执行第一次刺杀罗辑的任务失败之后便不知所踪。智子早在二百年前就探测到他的父母领取了他的死亡证,之后对于他的调查就停止了。然而在过去的一年之中,太阳系战略指挥官却一共读取灰衣巷地区的信息共计八百七十三次,远远地高于其他地点。对此他如何解释?”
太阳系战略指挥官镇定地答道:我监视这个地区是因为JLP1079的消失很可疑,智子都没有检测他到底在哪里死亡的。所以我一直怀疑他并没有死而是被其他的外星高级智慧劫持走了,如果他把在ETO所了解到的三体星系信息透露给其他高级智慧,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依照地球人类的风俗习惯,如果他回到了地球,那么一定会回到自己的家看看。所以我才每天都花时间对这个地区进行监控。
太阳系监察官对太阳系战略指挥官说:“问题就出在这里,根据最近半年的数据显示,乌衣巷附近的不明能量粒子出现的次数以及频率越来越多。所以我有理由怀疑你与外星高级智慧有某些联系。根据你前几次在会上的表现,你的真实意图就更加清楚了。你在会上故意忽略所有进攻地球的隐藏危险因素,一个劲地大声疾呼让水滴马上攻击地球上的那些黑名单目标。目的就是为了让那些寄居在外星高级智慧早点对我们展开反击。你想以这样的方式达到保护地球文明的目的。”
太阳系战略指挥官:“元首,太阳系监察官刚才对我进行了诬陷。这是在三体历史上前所未有的诽谤。”
元首把自己的触角伸出来,他用很长时间也没有翻完那些监察记录。元首越是长时间摸不透对手的真实力量,心中就越是恐惧。所以他还是决定维持现状,不要贸然利用水滴杀人,他对太阳系战略指挥官下了逮捕令:“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他与外星高级智慧有实质性的往来,但是他的行为确实有可疑的地方。从现在开始太阳系战略指挥官将被隔离审查。他的所有工作将由太阳系监察官代理。”
太阳系监察官继续每天都观察着那些太阳黄道上的那些氢弹,他的心随着数量越来越多的氢弹而越来越沉。他害怕时间拖得越久,他在会议上强行编来的那些借口就会被识破。他甚至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自己的运气已经用光了,不久之后他就会迎来最终的结局。
终于有一天,他收到了来自于地球一片荒凉的墓地的信息。他点开信息,看到了一个憔悴到形容枯槁的男人,强撑着站在一片荒凉之中,说道:“我已经在太阳的轨道上布置了三千六百一十四枚氢弹。如果我的呼吸停止了,那么这些氢弹就会被引爆。引爆的尘埃就会形成一个三维坐标图把三体文明和太阳在宇宙中的位置彻底暴露。我知道你们其实很不想这样,虽然你们很先进但是在宇宙中还有着无数比你我更加高级的智慧生命。你们应该很熟悉黑暗森林法则……”
他没有再仔细地听下去,他知道自己的已经成功了!长期以来的担忧和怀疑在这一刻终于一扫而空!
在接收到了罗辑的威慑信息之后,三体行星爆发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危机。对于错过了水滴震慑地球的最佳时机,在三体政坛上一直占有主流位置的“新强勇派”公开表达了强烈地不满。他们一致要求现在的元首和相关部门对于此次战略上的严重失误负全部责任。在强大的舆论压力下,三体元首引咎辞职。在数次会议上大声疾呼要用水滴在地球上杀害罗辑的原太阳系战略指挥官成为了本次纪元第三十五任元首。
原太阳系监察官及其属下三百余人则因为被怀疑为地球同情者而即将被处以极刑。就在逮捕命令下来的那一刻,三体刑事执行官发现前任太阳系监察官已经像一堆被灼烤过的树枝一样了,事实上他在收到了罗辑的信息之后就立即彻底抽干了自己。更加蹊跷的是,经过法医的解剖以及彻底清理这堆枯枝残躯也没找到他大脑里的芯片。
是夜,罗辑漫无目的地望着天空,心里依旧疑虑重重,三体人竟然对于自己在好几个月的时间里在太阳轨道布置规模如此庞大的氢弹群毫无反应?即使三体人二十分地轻视地球人的科技水平,也不会对于他如此精心的布局每颗氢弹的位置以及调整它们角度毫无察觉。他联想到那些已经掌握了极高智慧的外星文明。当那些文明刚刚掌握空间飞行技术的年代,当那些文明兴奋地将自己所在的位置通过宇宙探测器中向外传播时,究竟是怎样幸运地躲过宇宙中无数从黑暗中探出的枪口?难道仅仅是运气好而已?罗辑笑了一下,想到这个暗无边际的宇宙里还有着很多看不见的手,而这些手并不都是黑暗森林法则的执行者,他的心里宽慰了许多。
不知道为什么,罗辑对于明天就能见到已经从冬眠中苏醒的妻子和女儿并不激动更谈不上狂喜。他经历地太多承受地也太多,离别、重逢甚至活着、死去都不会在他心里掀起多大的涟漪。地球文明可能很早就会毁灭,也可能会实现文明飞升从而摆脱这个弱肉强食的原始阶段,一切都有可能。关键在于会不会遇到一只手,及时捂住那只对准了地球的枪口。
他今天太累了,很快就进入了梦境。这一次他又回到了那个曾经阴郁得让他战栗的上午,当那辆灰色商务车再次向他呼啸而来时,他第一次感到出奇的平静,这一次他没有踉跄着躲避。就在车就要撞向他的那一刻,时间又一次凝固了。那辆车的车门第一次打开了,车里走出了一个看上去瘦弱文静的年轻人。
那个青年开口了:“我真高兴,你成功了。”
罗辑隐约觉得他有些面熟,他想起了200多年之前在他第一次被暗杀的同一天还发生了一起刑事案件。市区一座大宅里的三个人在这一天离奇失踪,这三个人是男主人和他的母亲还有男主人的助理。由于男主人是知名的证券投资专家,所以此案当时在社会上闹得沸沸扬扬人心惶惶。有流言说他们是被三体人劫持做人体试验去了。然而调查来调查去,此案一直没有什么进展。ETO地球叛军也公开表示这三个人的失踪和他们组织没有任何关系。所以此案就成了危机纪年的最后一桩悬案。罗辑在刚刚被任命为面壁者时还和警方一起做过案情分析。他在公安局的档案照片里看见过这张脸,对!就是这张脸,那个男主人的私人助理。
罗辑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向他大喊:“那一天其实是你救了我,是吗?在梦境里向我提示雷迪亚兹摇篮发射系统的也是你是吗?如果是的话,你才是救世主!”
青年的脸上荡漾着安然的微笑:“我只是地球上第一位逃亡者而已。现在我又不得不去太空继续逃亡。祝福我能早点回到我们的地球吧!”
“我会永远祝福你!”罗辑的眼眶湿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