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强离开后，罗辑把大部分时间都消磨在书房和酒窖里，偶尔他会站在廊下看看风景，再不然就是沿着湖边踱步。马厩里有几匹高大温顺的良种马，但罗辑从来没骑过，他从不离开庄园。
一切正常，但蓝小蝶感觉有些不安。ETO并未取消刺杀令，杀手还在伺机而动，或许，他就躲在密林里，等待着警卫们露出破绽。
有时候，太过正常就意味着反常。因此，蓝小蝶丝毫不敢懈怠，每天都要在庄园内巡视两遍，有时还亲自带队进入云杉林巡逻。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依旧一切正常，第七天夜里，意外发生了。
树林内的5号监控像是出了故障，无法调转镜头方向。蓝小蝶有些不放心，戴上备用监控器，又叫上警卫张超和魏巩，亲自前去查看。
夜里的云杉林很静，静到只能听见战斗靴踩在落叶上的沙沙声。茂密的枝叶遮挡了星光，树林中漆黑如墨。
进入森林不久，耳中的通话器忽然传出了张翔的声音，“6号监控也出了问题，画面是黑的，什么也看不见。”
蓝小蝶顿时心生警惕。两个监控器距离并不远，不可能是巧合。杀手终于要现身了吗？她立即拿起通话器，回复道：“收到。我过去看看，留意别的监控，让大家提高戒备。”
为免暴露目标，蓝小蝶关掉电筒，打开头戴式夜视镜。三人排成三角搜索队形，稳步前进。没多久就到了6号监控器附近，蓝小蝶并不急于上前，让队友保持警惕，自己则半蹲在一株云杉树下，四周仔细打量。
未见异常，方圆一百多米内都看不到热源信号。蓝小蝶犹豫片刻，才摆摆手，示意警卫小张上前查看。张超立即起身走到装着监控器的树下，双手攀住树身向上爬去。
刚刚爬到树身中段，一道隐隐约约的光芒从密林深处闪来，噗地没入了小张的后背。张超闷哼一声，松开手脚，摔落在地。
“小张！”蓝小蝶急步向张超奔去，同时拔枪在手，指向那道光芒飞来的方向。
奇怪的是，视野中仍然看不到人。再低头看看，张超背后插着一根羽箭，箭尖直透前胸，他已经停止了呼吸。
小张死了！蓝小蝶胸中隐隐作痛，稳定一下情绪，才向魏巩打个手势，示意他分头包抄。
但他们没有找到杀手的身影，只在一株大树下发现一张附带火控系统的弓弩，对方利用远程遥控射出了那一箭。
千面人不在这里。
“小蓝，你那边怎么样？西北方向23号监控器也失效了！”通话器中再次响起张翔急切的声音。
声东击西，千面人是个非常狡猾的家伙。蓝小蝶俯下身盯着密林深处，回应道：“杀手在这边设了弓弩陷阱，但他本人并不在。我这就过去，你也带几个人，咱们左右包抄。”
“收到！”
藉着林中树木的掩护，蓝小蝶和小魏迅速向西北方向移动，走出没多远，蓝小蝶忽然心中一动，停下了脚步。
上次在医院千面人就玩了一招“调虎离山”，这次会不会也一样？难道他的目的就是转移蓝小蝶和张翔等人注意力，然后利用5号和6号监控器留下的空挡从容潜入？
想到这里，蓝小蝶转过身，向魏巩打个手势，示意他原路返回。
小魏显得有些疑惑，但什么也没问。两人回到5号监控器附近，各自选了一个隐藏点，把枪口指向密林深处，静静地等待着。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森林内静悄悄地，时间一分一秒流过，但始终看不到杀手的身影。
怎么回事？难道判断失误？蓝小蝶正感到奇怪，不远处的魏巩忽然发出了一声惨叫。蓝小蝶急忙回过头，却看到小魏摔倒在地，一个黑影站在他身边。她正想掉转枪口，一道寒芒已劈面而来。
寒芒来势极快，犹如石火电光。蓝小蝶尽力侧过身，一柄飞刀贴着她的脸颊飞过，刀刃深深地刺进树干，刀身嗡嗡轻颤。蓝小蝶举起手枪，但刚刚的位置已经没了杀手的身影。
模模糊糊的身影遮住了视线，杀手又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蓝小蝶面前。不等蓝小蝶扣下扳机，耳边风声隐隐，同时手腕一震，手枪被对方一脚踢飞。
杀手已经扑到蓝小蝶身边，夜视镜中仍然没有显示热源信号，只看到了一个并不太清晰的身影，千面人的外衣似乎能隔绝体热散发。
对方应该得到了智子的帮助，所以清楚蓝小蝶和小魏的藏身之处，无论他们怎么躲，都避不开智子的监视。蓝小蝶暗骂自己愚蠢，同时沉肩滑步，避过对方的一记重拳。
千面人没有使用枪械，显然是不想引起其他警卫的注意。魏巩不知是生是死，蓝小蝶却来不及去查看，杀手的攻势如同暴风骤雨，几乎让她透不过气来。
“张翔，快……”话还没说完，通话器却被杀手一把扯去，蓝小蝶竟然没能躲开。之前那凌厉的拳脚似乎仅仅是佯攻，杀手的目的就是切断蓝小蝶和队友们的联络。
“小蓝，怎么了？小……”杀手把通话器丢在地上，然后一脚踩下，张翔的声音顿时戛然而止。
蓝小蝶并不惊慌，拔出腰间的战斗刀，缓步后退。张翔已经知道这边出了状况，她只要拖住千面人三五分钟，大家就会赶来支援。
杀手身影微微晃动，再次扑到蓝小蝶面前，右拳劈面砸来。蓝小蝶把战斗刀横执胸前，又退开一步。千面人似乎意识到她在拖延时间，并没有再次追击，反而咧嘴一笑，右拳陡然张开。
白光在杀手掌心中亮起，夜视镜中顿时充满刺眼的光芒，什么也看不清。不好！蓝小蝶正想再次后退，左太阳穴已经挨了重重一击。
这一击如同一记重锤，蓝小蝶身不由主地腾空而起，远远摔了出去。她挣扎着摘下夜视镜坐起身子，视野尚未恢复，脑袋嗡嗡乱响，根本无法判断杀手的具体位置。
凌厉的劲风再次扑面而来，蓝小蝶目无所视，只能勉力向一旁让开。森森寒气贴着面颊掠过，一把薄而锋利的钢刀穿透了她的左肩。剧痛攻心，有如千万根火把一起戳进了肩头，蓝小蝶拼命咬住嘴唇，才勉强没有叫出声来。
剧痛盖住了眩晕感，视野也渐渐恢复正常。蓝小蝶挣扎着抬起头，发现杀手正半蹲在她面前，手中攥着一把双刃短刀。雪亮的刀刃上，一滴鲜血缓缓滴落。
“我有点奇怪，你为什么这么拼命地保护罗辑？他值得你保护吗？”杀手开口了，而且是很标准的汉语。
蓝小蝶按住肩头的伤口，强忍疼痛坐直身子，“我不是在保护罗辑。”
“那你在保护什么？”杀手像是有点好奇。
两手空空，战斗刀也不知丢到了哪里，张翔和队友们还没有赶到，恐怕她已难逃一死。
生死关头，蓝小蝶并不害怕，坦然直视着杀手的双眼，平静地说：“我在守护人类的未来。”
“人类，不值得守护，更不值得拯救。”杀手摇着头，冷冷地笑了，“很想和你多聊一会，但我时间很紧，不好意思，我要杀了你。”
刀光亮起，锋刃在空中划出了一道炫目的弧线。蓝小蝶飞起右脚，踢起一片泥土和树叶，同时尽力向右方滚去。枝叶和泥土遮挡了杀手的视线，刀刃落空，两片被削断的树叶缓缓飘落。
杀手跳起身来，短刀化做一道寒芒，脱手飞出。与此同时，蓝小蝶也在地上捡起自己的手枪，抬手扣动了扳机。刚刚她一直在找自己的手枪。
枪声震响，弹丸和短刀在空中交错而过。子弹正中杀手的脖颈，刀刃则深深刺入了蓝小蝶的胸口。
蓝小蝶咳出一口鲜血，低头看着胸前的刀柄。杀手一手捂着自己的咽喉，踉踉跄跄地上前几步，最终一交坐倒。
“没……没用……”杀手咧开嘴，绽开了一个鲜血淋漓的笑，“就算我死了，也会有其他人继续执行主的指令，面壁者罗辑一定会死！主……一定会降临，人类终将灭亡！对于主来说，人类……不过是虫子！”
“人类不是虫子，你不是，我也不是。”蓝小蝶抬手擦掉嘴角挂下的血丝，淡淡一笑，轻声说：“我不知道罗辑能否承担面壁者的重任，也不知道人类未来会走向何方，但我选择希望。”
没有听到回应，杀手的脑袋垂在胸前，已经停止了呼吸。
一滴水珠落在蓝小蝶脸颊上，下雨了。
蓝小蝶抬头望向夜空。雨越下越大，千万条水线自空而落，似乎要把大地完全淹没。
雨水冲去了血迹，死去的杀手静静地坐在雨中，如同一尊低头沉思的雕像。云杉林沉浸在茫茫雨雾里，仿佛任何事情都没有发生。
任务完成。
蓝小蝶背靠一株云杉，缓缓闭上了双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