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别部署在四大旋臂的人类舰队在总计制造了2750颗戴森球后，所有的跃迁切口突然毫无征兆地坍缩了。北海舰队几乎所有的小型舰艇以及近百万名赶工期的船员被彻底隔绝在四维空间无法撤出，一同被困的还有去工程现场视察的韩曙光和程益东。红了眼的副总指挥弗拉基米尔率10艘土星级星舰开启跃迁引擎，希望以这种方式强行突入四维空间营救船员，然而他出发后也再也没有回来。
此后，所有星舰的跃迁引擎也彻底失效。周兆鑫等人在南极的实验室数据很快通过量子通信网络传向五大舰队：引擎没问题，是维度没了。
如果站在历史的视角来看这次事件，马修的自杀并不是降维打击的开始，而是降维打击结束的开始。只是在那个时间节点上，没有人意识到这是命运的车轮对人类文明的再一次辗轧。而这一次，宇宙奥秘的圣杯在人类手中仅做了短暂的停留，便抛弃人类而去。
人类永久性地告别了高维空间。
跃迁引擎失效后，外调的四大舰队虽然依然能与地球保持量子通信，但在地理位置上却永久性地隔绝，成为宇宙中一叶孤舟。按照此前的就计划好的预案，四支舰队的残存成员各自成立了星舰共和国，名义上仍然接受地球领导。但其实所有人都知道，四支舰队全建制牺牲只是时间问题。
跃迁切口坍缩前，几乎所有的土星级星舰都在制造戴森球的恒星附近就近驻扎，除了还未彻底完工的几个工程之外，所有建设完成的戴森球都已实现了四维空间的正常运行。这意味着，在星舰驻扎的绝大部分星系里，都无法再获得来自恒星的能量了。
“观众朋友大家好，我是主持人花苑。今天我们的直播间邀请到了军事科学院周兆鑫院士，他不但发现了我们的平行宇宙——L宇宙，也是第一个提出‘降维打击’理论的人。周院士您好。”
“大家好。我纠正一下主持人前面的话，L宇宙是马修教授的研究成果。”
“不好意思……周教授，您认为人类彻底失去高维空间的‘入场券’，是联合政府的战略制定问题，还是五大舰队执行不力的责任？”
“这件事是一次小概率事件，如果你将视野放得更广阔一些，你会发现它的发生不是联合政府的责任，也不是五大舰队的责任，甚至不能说是L宇宙中三体人的责任，我们只是恰巧被概率击中了。”
“根据此前公开的消息，我们甚至都看不到三体人的模样。现在民众的末世情绪高涨，您觉得五大舰队已经输了吗？”
“属于他们的战斗还没开始，怎么就算输了？”
“但是，各舰队都损失惨重，哥伦布舰队的总指挥秦勇甚至都生死不明……”
“你见过消防员如何救森林大火吗？”
“什么？不好意思周教授我们现在谈的是……”
“森林火灾是最让人头疼的一种火灾之一，因为一旦蔓延就会不尽不休。抢救森林大火的一个有效方法是建立一个防火隔离带——将隔离带内所有树木都坎光。这意味着隔离带另一侧的森林是可以被牺牲的沉没成本，为的是保全隔离带这一侧的森林。”
“周教授，您的意思是不是说，舰队几百万条人命是您所谓的沉没成本？”
“我的意思是舰队是消防员，四维空间才是那个隔离带。你这种带有明显引导性的提问很不专业，现在媒体的门槛已经这么低了吗？”
“停！导播，停！不录了！”主持人将手上的那支装模作样的钢笔摔到一边，脸色十分难看。“周先生，请你尊重一下我的职业好吗？”
“也请你尊重一下科学跟事实。对于人类来说，高维空间的应用处在起步阶段，四维空间原本就不属于我们。牺牲这个维度，换的是我们这个三维宇宙还能继续生存的可能性。我们现在只是与四维空间失去了联络，并不代表他们就牺牲了，更不是你为了节目效果而有意引导我说的所谓‘代价’。”周兆鑫站起身说完，转身走出了演播室。留下身后气得发抖的主持人以及追着周兆鑫赔礼的年轻导播。
全面降维开始时，最先感受到变化的是分布在太阳系各处的科考站以及各个舰队。人们起初发现来自各个方向上的引力波都发生了一场扰动，其次是宇宙微波背景辐射也发生了异常。到最后，地球上最普通的天文爱好者甚至都能发现星空图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变化。没人知道为什么，但面对这样的改变，也没人能做什么。
面对突如其来的宇宙浩劫，起初人们还能稍微保持冷静。但在眼睁睁地目睹月球以不可思议的加速度改变轨道并加速离开后，人类终于还是陷入了末世的恐慌之中。由于月球突然飞离地球而带来的引力改变引发了强烈的地震和海啸，环太平洋沿海区域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大洪水淹没了全球大部分海拔在70米以下的沿海区域，人类文明一夜之间倒退数百年。而在这一系列灾变的过程中，已经没有人注意到火星那片平原上的断层山发生了新的变化。因为就在不久之后，地球连人类存在的痕迹都没有了。
火星平原上，一行新的莫尔斯码信息再次以亿万年岩层的错位移动显示出来：
你们的舰队尽力了，我将和他们一道，带着人类的尊严向三体发出最后的挑战。
银河系以外的地方，宇宙已经开始了无情的二维化进程。然而在银河系，2000余颗戴森球的能量在四维空间中以指数级放大，让温斯掌握了可以调动整个星系的力量。她将四维空间做成了一个无形的“外壳”，牢牢地保护着里面的三维星系。
不过，由于二维化进程中出现这样一个无法被降维的另类，银河系反而成为了一个巨大的“物质磁铁”，源源不断地将周围其他星系的质量吸引进来，这也导致已经被二维化的部分质量小到忽略不计。因此从整体上看，二维展开失败了，而银河系则成为了一个全新的、巨无霸一般的超星系团。
外来的星际物质为银河系带来质量的同时也带来了近乎无限的能量，一方面让温斯掌控维度的能力更强，另一方面，处在旋臂边缘的星球连同留在三维空间的残余舰队一起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温斯用最原始的方式去兑现她的诺言，也向L宇宙的三体人发起了最后的挑战。过于强大的能量让她的记忆开始模糊，判断力也严重下降。在她的意识里，只有霍本临终前明亮的眼睛是她唯一的记忆宝藏。她决定，倾尽所有星系的中的物质来拼出霍本的眼睛，让他亲眼见到L宇宙。
如果以人类对神的终极力量的理解来定义，那么珍妮·温斯此刻就是神明本身。
但不管是创世还是灭世，神的意愿始终与人无关。
……
元首指指太空中那些巨大的眼睛，“眼前的事情是不是表明，被展开的质子所包含的微观宇宙中，存在智慧生命？”
“生命这个定义，用在高维度微观宇宙中怕不合适。更准确些，我们只能说那个宇宙中存在智能或智慧。”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