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星期,李夏林过星期天在家,麦子刚开始扬花,各家各户都在忙着去地里薅最后一遍草,以免草籽坐下来成熟,明年会有更多的草长出来。太阳很好,有不小的风,但是很暖,干活的人们越来越热。快中午了,夏林独自在院子里,她一遍遍的数着梨树上的香蕉梨,想知道自己到底是第几遍数的对;一会儿又盯住桐树上还未落尽的花儿看看,捡起地上的落花在嘴里舔舔,尝尝味道;一会儿又仔细地观察楝树上哪些小枝是今年新发出来的…
李老妈从地里干农活回来,她把在麦地里拔回的一大捆开花的剌剌秧和出穗的燕子麦,猛地一用力朝院中央扔散去,家禽识主人,看主人回来,就会从外面撵回来,更别说带吃的,鸡鸭鹅布噔噔噔地都跑回来,她又高声唤了三五声自家的猪,不一会儿,它们都围上来,抢着吃的很香甜。李老妈来到井旁,倒入一瓢饮水,从压井里压出凉水,洗了一把脸,喘口气,来到灶火屋,给锅里添上一碗水,用高粱茅扎的刷子,辍了一下早饭后刷干净的锅和锅台,正准备做饭。小兰姐的妈妈五娘快步跑来,她走到门外粪坑西的大路上,看到敞着门院子里的草和家禽家畜,听到瓢碰铁锅的声响,就知道夏林妈已经下地回来。敞开嗓子就问:“小花,你们家的鸭子没事吧?!”因为平日里关系不错,那五娘有一些热心。她刚知道,就赶紧过来打听了。“咋了?出啥事了?”李老妈反问她。“咱们村上有好几家的鸭子到河里去,都中毒了!死了!”李老妈还没说。“是谁在河里下毒了吗?”夏林急于知道地问。“不是哩,是河里的水,听说张常庄西边的造纸厂里排的水,直接排到了河道里,河里的水都变成了黑色的了,还有那么大的味,鱼都死了,去河里的鸭子也都中毒死了。”五娘说。“我们家的鸭子没让上河里去。这阵子我天天回来给它们带青叶子,你看,看到我回来就从坑上回来了。”李老妈朝院子里的鸭群望望说道。“对,别让上河上去!”说完,五娘就放下一件事似的回去了。
李夏林不知道河里的水到底成了什么样子,她这会就想知道,但因为已经中午,她没立刻去。到了下午下半晌,她要去河上。当她来到河边,绿荫成行的柳树看不见了,岸旁的草不绿了,水变成酱色的了,河底的草不再翩翩起舞了,半死半活的,没有一丝活气,虾儿,螺不见了,无数的小鱼尸体漂浮在河水的两边,河失去了往日生气勃勃的景象…老远就闻到有股刺鼻的气味。她俯下身子,用手捧了一捧水,闻了一下,那刺鼻的味道变大了,手上都干了,还留有很大的那样的味道…她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这还是自己儿时的小河吗?自己有多久没来河边了?自从上了初中,来河上的次数越来越少。她已经说不上来上次来河上是啥时候是为了什么…
回到家里,李老妈正在和面,打算一会轧面条。“妈,水怎么,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浅酱油的颜色,还那么大的味?”“就是今天春天之后开始的,张常庄那家造纸厂,废水流到了河里。”李老妈说。“就没人管管吗?”“怎么管,私营企业是镇上的门面。”“那排的污水为什么不做处理?”“处理要装新的设配,他们这样的小厂,安不起的,也不够安的规模。”“那镇政府都不管吗?这么大的污染?河下游这么多的村庄?”“政府只管收礼!”“有人去找住说的时候,他们送些钱,就没事了!”“真是的!”李夏林愤愤地说,她没想到他们会这样,“那以后河里就这样了?不能洗衣服洗澡了?也不能放鹅放鸭让牛羊喝水了?”“是啊!”李老妈事虽关己,但毫无办法。只能漫不经心地回答说。“那怎么行,都去告他们!联合告他们去!…”当夏林还在滔滔不绝杞人忧天心急如焚地说个没完没了的时候,老妈已经不再听了,去做她要干的活儿了。李夏林为小河的遭遇陷入无限的忧虑和沉思当中。
马上要到割麦子的时候,一天中午,夏林刚吃完饭回到教室,同届别的班有一个女同学捎口信,说同学刘芳芳让她明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去伙上找她,说有事要说。夏林按说的时间见到刘芳芳。开口说话的是捎口信的女同学:“李夏林,你学习好,看看能不能你去班主任那儿说个试试,芳芳不想在三中了,她想转到一中上。”“她不好意思直接给你说,怕你拒绝。让我给你说,想让你帮帮忙。”这位同学说的一点没错,直到现在,夏林的代数在班里还是数一数二,这次期中考试还考了满分,刚好代数老师是她们的班主任。“我试试吧!”夏林答应了。下午放学后,她去办公室找班主任说了,班主任问了基本情况,同意了。第二天中午,刘芳芳带着凳子和书就过来了,她坐在夏林的边上,横排隔着几个同学,她俩和付晨阳刚好是一个小组。谁都没有说出去,但后排几个高个儿调皮的男同学已经和付晨阳打起谜来,嘴上没明说,脸上那股邪邪的笑让大家都觉得事情谁都是心知肚明。有许多同学已在下边悄悄说体育委员的女朋友转来了的话。
捎话的女同学见事情办成,才找李夏林交待了实话:“夏林,其实不是刘芳芳想转过来一中,是三中她实在待不下去了。之前你也是知道的,她和付晨阳提的分手,是因为她认识了她班里街上的男生,还不是一个。她经常出去和那帮男生女生吃吃喝喝,后来还夜不归宿。有一次晚上在街上那个男同学家,他俩正在屋里,半夜被男生奶奶喊门,她吓得赶忙藏到了床下面,但最后还是被那男生的奶奶从床底下硬喊出来,第二天一起去学校找了老师,她在那边挺疯失的,老师以前找过她几次,这次学校把她开除了,她提分手,其实也是因为那个男生。”“行了,你不要说了!这我都听说了。”夏林已经听出来,知道了。“这些她在你跟前给你都说了?”那同学问道。“是的,你说的我都知道。”夏林这样回答,其实刘芳芳没给她说这些,只一味的说她自己不想在三中上了。夏林上课、下课、放学都带着刘芳芳,因为一中她还不熟悉。这天中午吃完饭回到宿舍,好几个女生都在唱当下的流行歌曲,有的还拿纸笔抄歌词。夏林和另外两个女生一起哼唱,刘芳芳看得眼睛直直的,她被夏林的歌声迷住了。一个想法从她心底冒出来。到晚饭后回到宿舍:“夏林,你能教我中午你们唱的那首歌吗?”“是长相依吗?”“是。我想学会唱给付晨阳听。”“可以!”夏林答应完,就开始一句一句的教她。“你说我俩长相依”“你说我俩长相依”“为何又把我抛弃,”“为何又把我抛弃”“你说我俩长相依,为何又把我抛弃”“你说我俩长相依,为何又把我抛弃”她俩你一句我一句,一句紧跟一句的说唱起来。一个星期过后,刘芳芳学会了。
麦子收完,一个个麦秸垛在一家家场边上垛起来。这天晚自习放学,捎口信的女同学跑过来问夏林“今晚我帮刘芳芳约了付晨阳,付晨阳约了王国江,你也去吧!”夏林不知道说的是什么:“去哪儿?什么事儿?”“去学校外面,撮合刘芳芳和付晨阳他们俩!”夏林知道捎口信同学和刘芳芳关系走得近,也知道付晨阳和王国江关系走得近。能帮的忙她已帮了,别的她不想掺合。“我不想去,你们去吧!”那同学刚说完“那好!”就在拥挤的人群中不见了。
按照事先商量好的,大门出不去,她们男女四人找到操场北边一个偏僻地方,一个个翻院墙出了学校。四人一起向北走,趁着夜色顺着路,走了好一会,又向东拐,走到一个场边上。这里有好几个大的麦秸垛。四周田里全是齐刷刷的麦茬,说不上来有没有是不是虫鸣。刚打完场,秋庄稼还没开始播种。夜很静,忽而远处有几声青蛙叫,空气的寒凉中还夹杂着麦草气,远处的村庄把夜带进了更深的黑的颜色。白天的天气很好,都穿起了短袖,夜晚漫天星辰,一小绺细细的月牙挂在天上,还没有星星有光亮。一小股夜风吹来,她们抖了一下,寒意四起。“真想不到,晚上会有点凉!”王国江说。“是呀,确实有点凉!”捎口信女生说。“那,咱找个地方坐一下?”付晨阳提议。“好啊!”刘芳芳接着说。他们找背风的一面麦垛根,拽了几把麦秸垫到地上坐下,两个女生挨着坐,两个男生挨近坐。男生女生之间隔有多半米。“刚出来那会只为能顺利出来高兴了,这会才知道今晚不知道去哪里了!”“是啊,并且还很冷!”王国江话一说,捎口信女同学也开始说。付晨阳借着夜色,在黑暗里用开心关切的眼神扫了一眼刘芳芳,她装作自己没发现。“那咱们今晚咋办呀?回学校去是不可能了,宿舍早锁门了。并且越来越冷,这才刚几点!要我说咱们今晚哪都别去了,就麦秸垛头起待着,到天亮再回去!”三个人都同意王国江说的。“那这样,咱们一会拽些麦秸盖在身上,那样会暖和些。我和小平一会去那边聊会天,晨阳和芳芳你俩也好好聊聊。”说完,王国江和魏小平起身去了麦秸垛另一侧。付晨阳和刘芳芳看他俩离开,一下不知道说些什么。过有一会儿,“咱们喊他俩过来吧!”“好!”付晨阳又把王国江和魏小平喊过来,像之前那样坐下来,他们每个人都冻得嗒嗒擞,只得给身上一次次加盖上麦秸,厚厚的麦秸,但还是很冷。一夜就这样过来了。
下午语文课上,回答问题的时间到了:“今天我找一位同学回答一下这个问题!”全班气氛顿时紧张,同学们都盯住老师的眼睛,看他的目光会落到谁身上,他把全部看了一遍,微笑着道:“那今天就由咱们班转来的新同学回答一下!新同学请站起来回答问题!由于我不知道转来的同学的名字,就叫她新同学吧!”刘芳芳站了起来,十多秒过去,一个字没有。老师像怕吓着新同学,怕她以后再也不喜欢上语文课了似的:“那好,没关系的!你先站一下,我找另一位同学回答给你听听!”语文老师自信的保持着微笑。瞄视了一下:“那就请付晨阳同学站起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付晨阳站了起来,低头不语。“怎么了?也不会!?”这令老师没想到。“哈哈哈!”全班同学一阵大笑。老师感到莫名其妙,他不理解,难道语文在学生面前有那么难?于是自说自话道:“两个同学,一个问题,都回答不上来!”老师也呵呵了两下,他以为全班同学笑是因为提问的两个同学都不会。他话音刚落,班里又哄堂大笑了一下。老师更不明白:“今天咱们班的同学都是怎么了?不就是一个问题,两个同学都没回答上来吗,就那么好笑?!”全班同学全捂起了嘴,不让自己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