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万不是个小数目，水泥厂根本无力偿还。这已是个既定的事实，谁也无法改变，除非出现奇迹或市里愿大包大揽背上这笔帐务，否则根本无法解决。可市里一下子也拿不出这么大的一笔钱，现在到处都缺钱，就是有钱也不能替水泥厂还债啊！陈市长把手中的笔轻轻往桌子上叩击，过了好一会道：“李厂长，欠帐还钱天经地义，这笔钱赖是赖不掉的，你们有没有一个还钱的计划。”
“有，有！”李卫东连连点头，道：“国家扩大企业的自主经营权，以后厂里的权限能大许多，我们可以用计划外的利润来偿还高家屯的债务？”
陈市长把脸倒向高红旗，道：“李厂长说的这个办法你觉得怎样？”
高红旗道：“这样还，多长时间能把债还完？”
李卫东道：“厂里准备再上一个新的生产车间，到时两个生产车间轮轴转，一年怎么也能攒个十万八万。水泥厂一分不留，全部用来还高家屯的债。”
高红旗牙疼似的戳了戳牙花，道：“这个方案你以前就提过，按一年还十万要还十八年，如果一年还八万更是得还二十来年，还钱的时间也太久了，高家屯的老头老太太们只怕等不到那一天，还是请李厂长另位换个方案吧！”
“每年多还点也可以。”李卫东道：“之前我跟局里的领导商量过，从上交的利润里截留出一部分来还债，你觉得怎么样。”
高红旗道：“能截留多少？”
李卫东道：“多了不行，这钱毕竟是国家的，截留的太多不好交待。你看这个数怎么样？”说完，便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个八字。
“才八万？”高红旗果断的摇头，“你们欠的钱最少也得还十年，时间太长，绝对不行！”
李卫东抬眼乞求的看向工业局的领导，坐在第一位的那个领导，斜着脸盯着屋顶像是在下什么决心。过了好一会，那个领导终于点了点头，李卫东揪在一起的脸顿时一展，狂喜道：“高队长，还有一个办法！我们厂上了新的项目之后，定向从你们屯里招收一百名工人。这些工人每一个算一万八千块钱，正好抵消咱们两家的债务，你看如何！”
在其它人眼里，这算得上一个好的办法，就连陈市长也对这个办法十分满意，以为终于解决了问题，把笔帽盖上，摊开的笔记本也合了起来。所有的人都把眼睛盯向高红旗，只等他吐出一个‘好’字，这就去济渎饭庄订一桌去，好好庆祝一番。
那时的工人身份可不一般，一旦有幸能成为工人，等于祖坟冒清烟，从此以后吃喝拉撒都有国家管着。而且这个身份还能往下传，就像古代的爵位一样，自己老了可以传给儿子，儿子老了可以传红孙子，子孙后代都不用愁吃穿。有多少农民为了变成一个工人穷尽一生而不得，现如今却有一百个工人的名额在等着，而代价仅仅是损失一点点钱，这样的好事哪里去找，只有傻瓜才不会同意。然而傻瓜就在面前，竟然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
李卫东好心的提醒道：“那可是一百个工人的名额，我求了局领导好长的时间，他们才破格批准的！过了……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高红旗再次摇了摇头，笑道：“为了把一百个村民送到你那破水泥厂当工人而不要你们欠的一百八十万块钱，那我不成了天底下最大的傻瓜？”他顿了一下又道：“我们高家屯也办了几个厂，村民们不出屯就能当工人，而且赚的并不比你水泥厂的工人少，他们又何必舍近求远的去你那里当工人。况且，有了这一百八十万块钱我不知又能办多少厂子，又能解决多少人的就业问题。”
“工人和工人是不一样的！”李卫东再次好心的提醒道：“你们的是村办小厂，国家根本不管。我们的是国有大厂，有国家管着，捧的可都是铁饭碗。”
“铁饭碗终究会被打烂！”高红旗道，“国有大厂也有国家不管的一天，我们高家屯的人才不稀罕去你那水泥厂当工人，只想把钱要过来！”
李卫东为了要回被抢的生产设备，昨天三更半夜跑到市里敲开主管领导的门，软磨硬泡才让领导同意他的方案，用这种方法尽快的把跟高家屯之间的债务解决了。可人家不仅不理解他的良苦用心，还诅咒他的铁饭碗会被打烂，有一天国家将会不管他们这样的企业。最可怕的是这种诅咒已露出端睨，他们几个厂长没事时聚到一起闲聊时，也会常常谈起这件事来。
本来，水泥厂生产的水泥国家全部采购，可是最近却美名其曰增加企业的自主经营权，只采购一半的水泥，其它的要自产自销。而且闻说还要进行两种价格体系，甚至还有传说，工厂也要像小岗村那样搞承包。种种迹像表明，国家在不远的将来将不再管他们，要让他们自己去一个叫市场的大海里自谋出路，长此下去还真可能打烂他手上的铁饭碗。
就像秃头的怕人家提疮，他心里也极怕别人谈起打破铁饭碗这件事，高红旗还那样说，李卫东生了气，道：“陈市长，你看清楚了，不是我们水泥厂不还他钱，而是我们想尽一切办法还他钱而他却不要嘛。”
陈市长也有些生气，觉得高红旗根本没有一点解决问题的诚意，道：“高队长，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想怎么办！”
“我们不让他们水泥厂还钱了！”这句话石破天惊，听到的人全都一愣，不知道是自己听错了还是高红旗疯了。只听他接着道：“我们昨天不是抢了水泥厂一批设备吗？按说这是项大罪，属于破坏生产，还好设备没有组装，并有影响水泥厂的生产，只要李厂长跟我签个协议，把这批设备转让给我们高家屯，我就不让他们还钱了！李厂长，你觉得怎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