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七,魔界帝姬大婚之日,冥河上下一片欢腾,然魔宫的洞房内却安静得出奇。
一道结界悄然布起。
帝姬锦苏端坐在喜榻上,听着熟悉的脚步声一点点靠近,心里又喜又慌,想到罗刹嬷嬷教她的洞房人事,不由得脸颊一热。那脚步声便是在此时停住,透过红纱盖头,隐约见得一抹修长在她的面前站定,锦苏一愣,忙垂了眼来,唇角已悄然弯起。
她是魔界的帝姬,他是才修得人形的妖。
初次见面,他一袭青衫,将她从饕餮嘴里救了下来,她也因此对他一见钟情。
“圣华,圣华,我喜欢你,你可愿娶我?”
帝姬锦苏今年刚满十五,之前一直跟着姥姥在红林生活,哪里经历过什么情事,来了魔都之后,更是天天被圈在宫里难得外出,只是偶然听服侍她的罗刹女说过什么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这才如此直白。
不过敢爱敢追倒也适合她。锦苏自小在红林长大,无拘无束,性格直爽又带了点野性,若是捏了嗓子做娇羞状定是惨不忍视的。
此后,她便经常瞒着二哥从魔宫偷偷跑出来见他,缠他,时不时表表爱意,将自己宫里的新鲜玩意儿都拿来送他。
他不怎么笑,周身的妖气很弱。他很爱干净,只喝风阳台上青竹的露水,且一袭青衫无论何时都尘埃不染。
“圣华,看!这个你一定会喜欢的??”
她跳到他的面前,从背后伸出了手来,掌心高举,缓慢摊开,是一滴泪,晶莹无暇的泪,三界之内只此一颗,是昨日二哥送她的,可以汲取主人的气息幻化成独有的守护兽。
“泪生?”
他清冷沉静的眸子里有诧异显现,而后朝她看来,眼里的波澜已然散去。
“你是魔宫的人?”
她仍举着手,歪头看他,笑着点头:“嗯,我是魔界帝姬。”
后来,她仍旧缠他,也终于等到了他的回应。
锦苏觉得这大抵便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了吧。
“你当真愿意娶我?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当真。”
锦苏还记得他点头的那一刻,清冷的眸子里似乎晕起了笑意。她再一次沉醉,却不知从一开始,自己就输得彻底。
婚礼定在了七月初七。姥姥亲手为她绣了嫁衣,父君说只要她喜欢就好,大哥则一如既往的冷漠,只有二哥陪着她点了一夜的璃火。
点璃火是魔界的一项习俗,若是待嫁的女子能在冥河畔守着璃火一夜未熄,便可许一世情深,白头偕老。
她的璃火,直到鸡晓都燃得很好。
红色盖头被掀开,锦苏抬头,笑意盈盈地望向面前的那张脸,没有表情,他似在思索着什么。
心里越发紧张起来,她想起身抱他,却想到罗刹嬷嬷的话——新婚之夜,女子娇羞一点才能让夫君更加疼爱怜惜??
脸上热度未褪。锦苏垂了视线,暗自定了定神,再抬眼时,却对上他略有迟疑的瞳孔,下一秒,心口一阵剧痛,她低头,只见胸前的嫁衣处,赫然插了一把闪着银光的刀。
不可置信和不可承受的疼痛一涌而至,身体经不住地便向后倒去。
“为什么??”
不解,不信。
没有人回答她。头顶是红得刺眼的纱幔,她缓缓转头,床边的人早已变作一身白衣,玉冠墨发,额间有道紫色的神仙印。
她一直看不透他的真身,原来,他竟是九重天上的神仙。紫色,最高贵的颜色,亦代表最高贵的身份,四海八荒,额间有紫色神仙印的上神寥寥无几,传闻中的华圣帝君便是其一。
华圣,圣华,原来如此。只是,他为何要骗她,又为何要置她于死地?
有眼泪滑落,跌碎在大红的喜榻上。
“我来取浑天玉。它,就生在你的心里。”他俯视着她,淡淡说道。而后,抬手覆上她的眼,冰凉的,亦如心上的那把刀,一点点剐过,灵魂都是痛的。
浑天玉,万年不生,但凡降临于世,便是这三界中的一大浩劫。可是,那玉又怎会生在她的心里?她生来便没有心,虽说魔界并不修心,但从诞生之时便不完整的她总是体弱多病,幸而父君收集四方灵药,这才给她做出了一颗心,此后,她便一直在红林养着,直到被接回宫里??
“我心里从没有什么浑天玉。”
她的声音在他亲手布下的结界内回响,生的渴望让她挣扎着,然而冰冷的刀锋却依旧不停,她疼得喘不过气来,豆大的泪滴滚滚而落,意识逐渐崩离。
他不信她??也是,毕竟从一开始,就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自欺欺人而已。他从没有爱过她,他是高高在上的神,为了那块玉才靠近她,仅此而已。
华圣帝君,无情无欲,一颗心坚如磐石,冷如硬铁,便只装得下三界,果真如此。
意识消失前,她似乎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苏苏”。多么亲昵,多么讽刺。
锦苏张了张口,不再挣扎,亦没有了眼泪。
“若有来生,我再也不要遇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