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降落的时候颠簸了一下，我的心便紧紧地揪了起来，时隔十年，我又一次回到了江都。
江都的天依旧清明，只是有些阴湿，像极了我初见苏视那天。
我缓缓睁开紧闭的双眼，首先看到的便是齐锡的一张帅脸。我的脸没来由的又是一阵绯红。
到了。
齐锡嘴边的温热气息吐在我的眼前，那距离，着实有些暧昧。
呃，那个。
可不可以不要距离这么近，话还在嗓子眼呢，我就被齐锡一手拎了起来。
嘭！
一个箱子从我头顶直勾勾的掉了下来，蹭过我的手臂砸到了我的座位上，我心有余悸的瞅着齐锡，为我刚才的非分之想感到抱歉。
对不起啊姑娘，真是不好意思，我一个没留神差点砸着你，大爷跟你道歉。
一个年迈的大爷不停的跟我道歉，我摆摆手，不想继续纠缠下去。
与我而言，道歉是没有什么意义的，一旦伤害了，道歉能改变什么。
瞧瞧，我就是这么寡淡，没有了正常人最基本的喜怒哀乐。
我想要在机场跟齐锡分道扬镳，可是齐锡坚持送我回家。
家？
家是什么，怕是连我的记忆中都已经模糊不清了。
我住酒店。
我也住酒店。
还是得一起呗？
你好像很排斥我。
我……
我跟齐锡又一次肩并肩的坐上了江都的出租车。
有目标酒店吗？
我行李不多，想先回陌园看看，你不用陪我了，有些东西，我想自己去面对。
我真的不想再跟齐锡一起，至少，那些个我的过去，我还不想让他知道。
毕竟，我们不熟。
齐锡没有再说什么，可能是听出来了我语气中的疏离。
那我先去住店，你办完事情可以来找我，我替你订房间。
我看着齐锡眼中燃烧的热情，终究是不忍心将他扑灭。
那句不用了我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好。
师傅，停车。
齐锡下车前叮嘱了我一番，像是一个啰嗦的管家婆。
好了好了，再见，再见。
我摇上车窗，赶紧催促着师傅开车，我从后视镜里面看着齐锡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心中莫名的开朗了起来。我这才懒洋洋的瘫坐在后座上，打量着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城市。
师傅，陌园。
陌园，陌园。
我终归还是回来了。
当我拎着行李箱，站在那两颗青铜树下时，回忆像决堤了的洪水一泻而下，我的眼睛有些潮湿。
原来，我还记得，一直都记得。
青铜树依旧青葱，没有任何岁月的刻画。
我远远的望着他，像是看到了顾小北倚在树边，嘴角微微一笑，然后慵懒的向我走来。
他说，凌昔你看什么。
我说，美色当前，不看白不看。
是吧是吧，你也觉得，我美吧。
对对对，是臭美的美。
于是，我跟顾小北一起笑了，笑的没心没肺。
我印象中，似乎只有跟顾小北在一起的时候才真正快乐的开怀大笑过，所以，顾小北，我想你，我好想你。
眼泪不知不觉流到了我的嘴角，咸丝丝的在我嘴边蔓延开来。
有多久，我都忘记了，眼泪，原来是咸的。
这么多年，我唯一记住的便是，眼泪，才是最一无是处的。
就像是顾小北走那天，我嚎啕大哭，却失掉了整个青春。
呵呵，原来，我终究是连大哭一场的资格也失去了。
我想十年未见，陌园也已经萧条了吧。
我不知道我的小狸是否还在，算起来，他都十二岁了吧。
十年前我就像是被整个世界抛弃了一样，孤苦伶仃的被送到国外生活了两年，才被接到A市。
两年的时间，我已经被孤寂磨平了所有的棱角。两年的七百多个日夜里，我就像是被送到了与世隔绝的孤岛，它将我心中那点仅存的温暖抽丝剥茧般的层层抽走，只留下了一个冰冷的躯壳伴随着我这颗依然跳动的心脏苟延到如今。
所以，我喜欢上了“抽”烟，看着指尖的香烟一寸寸燃尽，那是我唯一能够触及到的温暖。
凌昔，我真是可怜你，我无数次咬牙切齿的在心里跟自己说。
而我未曾想，我回来第一个见到的，会是她，那个美的让我嫉妒的女人。
可能是我想的太过投入，所以，当我发现曹夕雾的时候，她已经快要走到我的跟前。
我愣了一下神，像是看一个陌生人一般的看着眼前已经大腹便便的曹夕雾。
真好。
我的手摸上曹夕雾的肚皮，那里面是一条生命，是一个开始，一个美好的开始。
眼泪，我那一无是处的眼泪，终究，还是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曹夕雾没有说话，我看着她努力的努着嘴，不想哭，却也最终还是泪流满面。
我说，曹夕雾，你都这个德行了，怎么还他妈的这么好看。
曹夕雾依然没有说话，她就是看着我，流着眼泪，像是要把我揉到骨子里。
那一瞬间，我突然就笑了，我使劲使劲的笑着，笑的前合后仰，笑的死去活来。
我说，曹夕雾，我要当姐姐了。
不，是小姨。
我看着曹夕雾，嘴角含笑，这么多年，第一次笑的如此开怀。
你是怎么知道我会回来的。
我捡起身边的一块石头，使劲的扔下微水河，石头在河面上打了两个水漂，便沉到了河底。
哎，手生了，以前我扔的石子儿能从河这头蹦到河那头呢。
这几年，都习惯了，每天都要来这里看一看，想着哪天说不定走着走着，就碰上你了。
曹夕雾说的漫不经心，我一愣，心中竟也蔓延出一股子疼痛，压抑的我喘不上气。
死心眼。
我说的是真心话，碰上，是多么有气数的一个词，什么时候能碰上，得是耗尽多大的气数呀！
要是我一直不回来呢。
总会回来的，这里，毕竟有……我……
呵呵，自作多情。
这么多年，我想过顾小北，想过贝宝贝，甚至想过小狸，唯独就是没有想过曹夕雾，可能不是没想，是我不敢去想。
我怕我讨厌的，我嫉妒的曹夕雾，被我真的惦记的不幸福了，该怎么办。
酒吧还好吗？
不在了，你失踪那年就不在了，打听你的消息需要钱，我没钱……
我的心再一次咯噔一下，疼痛的说不出话。
曹夕雾，你个傻瓜，那是你的命，你的命换来的。
我低吼着，声音里面尽是愤怒。
我想如果曹夕雾没有怀孕，我定要好好地将她的脑袋敲碎，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陈芝麻烂谷子。
我的命，我的命是你妈给的，你妈死了，你就是我的命……这么多年，你死哪去了，死哪去了……我到处找你，天南海北的找你，可是你他妈的就跟凭空消失了一般，我怎么找都找不到，凌昔呀，你个混蛋，我怎么都找不到你，你知道吗？
所以，你就天天来这里等着？
要不然呢，我不能走呀，哪里都不能去，我想着，万一哪天你回来了，至少，还有人在这里等你……我得在这里等着你。
呵呵，我那不争气的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