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杯,生日快乐。”
“谢谢。”
这晚上我把云筠约来家里陪她过这生日,可以算是很安静的生日了,两个人都是安安静静的吃盘子里的东西。心里有很多的疑问不敢问出口,怕问出口来得到的仅仅是沉默和尴尬的场面。
“原,原君真是个风趣的人。”
“他是我继父。”云筠喝了口高脚杯里的Pisco,40%酒精含量的餐前葡萄蒸馏酒颜色很淡,透过酒液看到她有些迷离的眼睛,“今天你想问什么,我都告诉你。”
“你离开了之后,我母亲把我带来了这里,原君就是我母亲的丈夫。跟着母亲在东京生活了三年,干的工作跟原来一样是酒吧的驻唱女,不过这里没有警察来捣乱。来到神奈川县打算接下继父店面的时候就碰到你了。”
看来她还是没能明白在酒吧驻唱的女孩并不违反法律,无论是在中国还是日本。
“说这些都是没用的!”我下定决心攥住了云筠放在酒杯旁边的右手。
“给我一些时间,我能给你你想要的!”
她出乎意料的没有挣脱,任由我攥着她的手。烛火微微的亮着,蜡慢慢的融化着,让烛头看上去狼狈不堪。
“我们都是被人忘记的人,注定不能像平常人一样被父母亲人宠爱、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我们要为了生活努力奔波尤其是在属于别人的国度。正因为我们是特殊的,我们是没有依靠的,要像芨芨草一样生活。”
“去河边走走吧,雅子河边。”
“雅子河?”
“是啊,就是我这么长时间天天去画的那条河,当我刚刚来到这儿的时候,便喜欢上了它,给它起了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名字,没想到跟你的新名字一样。”
这个小镇的仲夏夜凉爽怡人,我躺在月光照亮的河堤草坪上让富士山上铺展下来的空气充分的进入肺里。云筠就躺在我的右手边,今晚她醉得很厉害,Pisco喝完之后又喝了一些当地特产的清酒,现在传来的只有均匀轻微的鼾声。我一直到睡着之前都在这样想:如果生活一直这样,也是很美好的啊。
第二天清晨两个人冻得瑟瑟发抖笑着回家的时候看见信箱里多了一个大包裹,我顺手拿出来看了收信人,一个熟悉又遥远的名字赫然写在灰黄的牛皮纸上:
小林重悟先生敬启
我的手不知道是否还是因为寒冷而颤抖,心心念念的偶像居然就是收留自己的小林建三先生。现在回忆起来,所有的人都称呼他为“小林君”没有人叫他的名字。这便奇怪了,既然跟镇子上的人们关系这么好,为什么不直接叫名字。这让我稍稍有了点儿被欺骗的感觉。
“呐,给我看看你的画。”云筠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心中有了对策一般命令我。
“哦,好。”
我把之前所有的练笔包括比较成型的画都放在小林先生的工作间里。包裹被我放在之前放信的角落里,而云筠进门之后径直取出几张上色之后完成的画作,主题无一例外都是雅子河。注视和比较之后稍稍抬了头,用手指给我每张画的左下角。我并没有将之前上交的作品要回再看的习惯,顺着云筠的手指,我看到一个更加熟悉的图案,我之前看过所有小林重悟先生的作品都要有的符号,那是他每张画上一定会标注的象征自己身份的签名。可是现在这签名却标在我的作品上。
我完全可以想象出发生了什么事,这半年来我替他都做了什么。坐在地上看着满屋子的雅子河的画像,它们就是我的希望,可他们现在不再属于我了。
一瞬间,之前一夜的美妙,和蔼的老师,友善的邻居,全部破裂了。刚刚还算暖和的光芒一下子被一个熟悉又陌生的黑洞吸的一点不剩。
“你干什么!”云筠看见我拿过刚刚放下的包裹发了疯一般撕扯包裹在外面的牛皮纸。
我没说话,把包裹打开,是一本刚刚发行的画册的样刊,我猜到了可能发生的事情,但还是翻开了。里面熟悉的雅子河的身影一幕接一幕,只不过左下角的签名变得不认识了,它像一个经验丰富的食客,用工具撕扯着我,把肌肉嚼碎、骨髓榨干。
云筠把画册收起来的过程中,我一直安静的看着,不知道做代孕妈妈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心情,自己的骨肉轻而易举的改名换姓成了别人骄傲的资本。
“你好,有没有人在家啊。”楼下玄关出传来了陌生人的拜访声音。
“有的,马上就来。”云筠起身去到楼下。
来到的绝不是好消息。
银行的工作人员跟我们说明情况,小林重悟先生欠下的房贷由于没有经济来源一直没有还清,按照法律程序,银行要把房子收回。
“也就是我不能再住这儿了,是吗?”我把相关合同递还给对面那个稍高一点的银行工作人员,他把合同放回包里。
“直接一点说,是这样的。不过如果你还没有找到下个一落脚之处的话,我们可以宽限七到十天。”
“谢谢,不过不必了,我找个落脚的地方容易的很。你们明天就可以来拿走钥匙,如果能留给我一点收拾行李的时间的话。”这活我并没有说错。
“那当然没有问题,您太客气了。咳,说实话,我干这个工作时间不短了,像您这样痛快的人还真是不多见,让我们节省了很多时间和心思。”
“不必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