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学有一次暑假,我们全家外出旅游,出了车祸,只有我活下来了。”我看着他,眼前的这个像太阳般的人,如果不背对着阳光,怎么会知道他有这样的过去,面向阳光只会看到好的一面,这也算是一种逃避吧。我记得那晚在草原上他的身影,格外的孤独。
爸爸走到林医生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么多年,你可能也吃了不少苦,既然你们决定了,那我就是你的父亲了。不过你们订的日子有点急促,能不能缓一点,我只有海颂这么一个女儿,我不希望她人生的大事草率。”
“海先生,这件事对我来说也很重要,我都会全心全意的准备好的。”林医生微笑的看着我。
“好吧,海颂喜欢的,我都会接受,你们这件是真的太突然了,对于李景珩来说,估计打击也挺大的,海颂,你最好是能跟他交流一下。”
我点点头,也许刚才我应该跟他说清楚的。
我送林医生到门外的时候,他转身抱了抱我,然后离开了。
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着他的脸,高挺的鼻子,长长的睫毛,还有棕褐色的眼睛。我看着的这个人,就是即将和我结婚的人,我从没想过结婚,也没想过和自己喜欢的人结婚,现在,我正在一步步的走向陌生的地方,去做一件从没想过的陌生的事,我的心扑通扑通的跳着,全身都颤动着。
他也经历过那些触目惊心的往事,他一个人生活着,安静的在这个世界上活着,没有任何痛苦的痕迹,若是别人不问,他也会选择永远不说,有些人知道你的事,但他们早就忘了,只有人生的当事人永远铭记着,曾经可以亲切拉手和拥抱的人,就在某一个突然的时刻,远离你的人生。
门前的灯光照在我们身上,在一个充满故事的季节里,这样的浪漫情节参杂着各种各样的理由,像一出舞台剧,灯光照在我们身上,全世界都安静了。
我回到房间,突然感觉失去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房间的草原,我终于知道你存在的意义,对我来说,你才是我真正的栖息地。
我看着手机,有一条短信是林医生的。
婚礼的事,我会准备的,你不要担心,好好休息。
林医生一直都这么平静地生活着吗?在他活下来的那一刻,这个世界就只剩他一个人了,以前在医院的时候,我从没见过他提起过自己家人,或者有关他生活的任何事,我们都朝着生命的终点走,沿途的风景就像看的3D电影,我们像是参与其中,但好像有与自己无关,只是那些触目惊心的场面会震撼到眼球,让我们感动留下泪水。
我想到甩门而去的李景珩,他此时会不会好受一点。
每天晚上我都会拿桌子上没看完的书一直看,一直到睡着,这样就不会失眠,不会胡思乱想。第二天我睡醒时爸爸已经走了,去他书房的时候我看到了桌上放着的戒指盒,是他和妈妈的结婚戒指,但是离婚后都放回盒子里了。一堆纸下面还有一张照片露出痕迹,是我和妈妈在游乐园照的相片,那时候我还好小,戴着一顶小花帽,我在妈妈的怀里。我已经记不太清除了,特别是妈妈温暖的拥抱。
爸爸肯定一直在睹物思人吧,因为我说要结婚了,但是妈妈却看不见,爸爸可能和妈妈说过了吧,但是当年为什么让妈妈走,不让她走就不会失去她了。我放下照片,看着爸爸满屋的书,书架上,桌子上,地上,一直这样,以前妈妈会把爸爸的书收的整整齐齐的。爸爸现在和我一样,喜欢被书包围的感觉吗?我放下照片,静静地从这静静地书房悄悄的离去。
餐桌上有爸爸准备的早饭,打开冰箱拿水的时候看见李景珩拿的牛奶,还有一大半,我拿出一瓶倒在杯子里,然后喝完又倒了一瓶。当凉凉的牛奶喝到嘴里的时候,真的很想吐,每次看见电视里有很多小孩因为饥饿而进入天堂的时候,我想我真的没有任何可以悲伤的理由,我还安心的活着,不用担心自己吃不饱穿不暖,我真的很幸福了。
刚吃完早餐,我回到房间,听见楼下面门开了。
“爸,你忘了什么东西。”
刚打开房间的门,然后看着李景珩向我跑过来,没有任何预兆的抱着我。“就一分钟。”他的手臂很紧,似乎要把我拥进他的身体里。他的衣服依然是蓝色的,我现在仿佛落进了深海,水的压力冲斥着我的身体,无论我怎样挣扎,都只会越落越深。
“李景珩,我昨晚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用尽所有的力气推开他。
“你说什么,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们话吗?”他第一次用嘲笑的表情看着我。
“林森木和你结婚,他凭什么?就凭自己给你当了三个月的医生吗?就凭他是个可怜的孤儿吗?你这是在同情他你知不知道。”李景珩歇斯底里的怒吼着。
我伸手打了他一巴掌。
“嘲笑别人是很高尚的事吗?对,没错,你说的都没错,他不像你什么都有,但他还知道怎么尊重一个人。你不要站在你的高度去评价他,你没有资格。”
李景珩呆呆的看着我,泪水一下子涌出来。
“你知道我没办法离开你,你相信吗,连喜欢一个人都会成为一种习惯,就算你不看我一眼,就算你不喜欢我,就算你推开我,我也没办法喜欢别人。”李景珩跪倒在地上,泪水一颗颗低落在地板上。
我看着李景珩的难受的样子,心里就像有无数的刀插进心里,你知道吗,如果你现在不走,我怕以后你会更难受,我怕我自己耽误你所有前进的路。我身边的每个人都很累,我不想。
“我真的不想再见到你。我也不值得你喜欢。”我走进房间,把门锁上。
我一直听着他一步一步的走出去,每一步都十分沉重。
今天22号,还有20天,我就结婚了。我像是恶魔,总是对别人挥舞着指挥棒,别人付出了多少我不知道,我只是傻傻的接受着,完了还忘恩负义。
按通林医生的号码时,我都没想自己要说什么。李景珩你在我带上戒指的那一刻就会死心了吧。
“醒了吗?”他的声音依旧很温暖。
“嗯。”
“虽然时间很紧张,但人生只有这一次,做的不好的地方你尽管说。”
我突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我竟然约束了他的整个人生,现在,我似乎在同时伤害着两个人。
“林医生,你需要再想一下再做决定吗?你可以拒绝我。”
“我只希望陪伴你到生命的终结。”
“真的对不起。”
“应该是我对不起你才是,本来是你一生最重要的事,现在却这么仓促。嗯,这周末你有空吗?我们先去选婚纱吧。”他的语气很温暖。
这就是我进去角色的开始,接下来的日子,爸爸,林医生和我,商量着结婚的大小事宜,这期间我也突飞猛进的了解了林医生的家庭背景,他的成长经历。
林医生的爸爸原是个小厨师,后来慢慢发展有了自己的酒店,因为是酒店的创始人又占了多半股权,而林医生作为指定的继承人,虽然父亲去世了,但他仍然是酒店最大的股东,从高中就自学管理课程,大学双修经营管理和心理学,同时选修绘画,我只是很好奇,他为什么放着酒店去做医生,他的母亲从小就给他报了钢琴课程,所以他算得上是一个完美的结婚的对象了,这样一来,我内心的罪恶感就越重了。
看婚纱的那天,林医生带着常一,他说常一学过服装设计,应该可以帮到我。
“海颂,你这么选择真的不后悔吗?”
“只要结果是好的就行了,我的选择不重要。”
“这段时间,景珩在学校出了很多事,他以前都不抽烟的,也很少喝酒,更不会打架,现在他都尝试了一遍。”常一看着我,眼神也有很多不确定,我是不是太残忍了。
“我会找他谈清楚的,”你看我现在还能回头吗。
常一微笑的看着我,转过身去看着那些婚纱。
“以前森木出了酒店就是医院,连家都很少回。现在他变了很多,你知道吗,他看你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世界,可能选择一个人,另一个人注定会经历一段痛苦的折磨,然后才能回上正轨,但总比两个人一直痛苦的好。”
常一虽然不太高大,但他的背影却很有力量,他的眼睛可以看清楚别人的忧伤。
“所以,顺其自然吧。”
他帮我选择了一款很优雅修身的欧式长袖婚纱,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第一次有了不自觉地微笑,布帘缓缓拉开的时候,我也第一次有了因为高兴到害羞的程度,因为外面是两个男人,其中一个还是和我即将结婚的人。
“So perfect.”常一笑着说道。
林医生愣了几秒,走上前来,然后不受控制般的吻了我,第一次接吻,当嘴唇碰上的那一瞬间,因为生理反应,脸变得很烫,心跳变得很快,他的睫毛触碰着我的脸,这是恋爱的感觉吧,心里像安置了一片阳光地。
“很美”。他在我耳边说着这句话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全身都是呆木的状态,没谈过恋爱,也没喜欢过一个人,真的不知道下一秒应该做什么。
常一走上来,很不好意思的看着我们。
“森木,这可是公共场合。”常一笑着说。
“不好意思。”他像个小孩子一样,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常一笑着看着我,然后示意工作人员拉上帘子。我静静地站着,心依然狂跳着,和异性接吻心就会狂跳吧,还是,我喜欢上他了。
换完衣服出来的时候,不小心听到了常一和林医生的对话。
“昨天李景珩在学校打架住院了,现在还发着高烧,学校领导说这事是他先挑起的,要取消他的保研资格。你以前是学校最好的学生,还与梅校长的儿子有业务上的往来,你可以去试着挽留一下吗?你也知道,他这个样子全是因为海颂。”
“好,我知道了。”
“可以让一下吗?”工作人员拿着一大堆衣服从我身边走过,林医生和常一也同时看着这边,我尽量让自己保持这不知情的微笑,气氛的确变了很多,常一和林医生都很尴尬的看着我。
“就要刚才那件婚纱吧,”我转过身对旁边的工作人员。
“好的。”然后她向林医生走过去,“林先生,请试穿你选好的衣服。”
“好。”林医生的余光还是有些担心,他很确信我什么都知道了吧。
我示意常一去外面。
“常一,李景珩伤的严重吗?”
“已经好多了。”然后常一温柔的看着我,眼神里又多了些担忧。
“你们公布结婚的那个晚上,他在学校的游泳池里游了一晚上,最后是学校叫人强迫拉上来的,第二天一大早就跑去找你了。从你那里回来以后就在也没说过话,就要念研究生了,他现在这个状态真的很让人担心。”
我知道,有些人的痛苦是埋藏在灵魂深处的,别人看不见,自己更不会说,我身边似乎会有很多这样的人。
“你知道吗?景珩的父母离婚了。”常一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流露出更深沉的忧伤。
“什么时候?”我很诧异。
“也许是因为你,他才能够先暂时的把那一股忧伤抵挡在外,高中的时候父母离婚,就把你当做他情感的归宿,他给我说过,只要他静静的在你身边,就会感觉很舒服,所以他也才会把自己的爱全部灌注到你的身上,对你的爱也就成了一种习惯,一旦脱离,就会像扯掉肉一般的疼痛。”
常一说完就低着头,每个人都有一个不能说的秘密,这段秘密比一个故事更精彩更可怕,讲给别人听的时候,就会更深的伤害自己一次。
我还能说什么,李景珩,难道我还能责怪你吗。
“林先生换好了。”工作人员微笑着走过来提醒我们。
“我给他选的白色套装,这样才搭。婚纱照拍出来也更好看。”常一很专业的解释,而我的眼睛早就停留在林医生的身上。我不能想象从故事里走出来的王子有多迷人,但此刻林医生的出现,已经让我目不转睛了。
回家的时候,林森木送我们去了医院,当我用一双感激的眼神看他时,常一却显得习以为常。走进医院的时候,常一很小声的对我说,“海颂,你会幸福的。”
因为常一认识林森木多年,知道他内心有多善良,知道他多么的会替别人着想,现在他成为了我以后人生的一部分,我当然会很幸福。
到李景珩病房门口的时候,和上一次敲林森木办公室的门一样,手上没有力气推开这扇门,心里想着该怎么去面对。林森木站在旁边,常一帮我打开门,轻轻地说,没关系,你没有错。
感觉自己的脚是没留缝隙的挨着地板走的,这段距离好长,好痛苦,好紧张,在责备自己的过程中看到了李景珩的背影,他坐在床上面对着窗子,外面什么也没有。没有绿树,没有蓝天,没有鸟的痕迹。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看着我,眼睛里掠过一丝喜悦,苍白的脸转而化成淡淡的忧伤,以前阳光般的李景珩没了影。
“海颂,我终于能体会到以前你的感觉了,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这里,看着窗外,什么也没有,但是又像是什么都有,这个窗口就是一个屏幕,我和你在一起的所有记忆,都不断的上演,我好开心。”然后他的泪水就突然地落下,重重的打在地上。
李景珩你知道吗,你现在活生生像一个生物标本,被浸泡在玻璃瓶里,生不如死。
心里住着一个魔鬼,它在这一刻撕裂者我的心,说我活该,看看眼前的这个人被我害成这幅模样。李景珩,时间会让你淡化往事,看着前方。
“李景珩,高中到现在你跟着我,不是因为你喜欢我,你以为我是一个避风港,你看清楚,我不是,我只是另一艘快沉没的船。”
他看着我,微笑着,然后站在地上一把抱过我,吻着我,他全身都很烫,可能是因为发烧的缘故,或者说是因为他的愤怒,。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推开他,但只是被越搂越紧,到最后我感觉自己已经无法呼吸。
“你放开我,李景珩。”说这话的时候,我感觉到了窒息。
“你不能跟他结婚,你不能,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海颂,我求你了。”他在我耳边颤抖着,泪水落在我的肩上。
“你先放开我。”在昏昏沉沉中,李景珩抱着我,像是上一次在农场上一样,这一次没有清新的草香,没有蓝天白云,只有药水的味道和泪水的味道。
“海颂,海颂,你醒醒,医生”仍然是李景珩撕心裂肺的叫喊。模糊中一大群人跑进来,好乱。李景珩真是个傻瓜,这次又要被林医生骂了。
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满脸担忧的林森木。
“好点了吗?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他最近很忙,不仅要办理结婚的事,还有酒店的事,还要照顾我,明显的瘦了很多。
“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