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楼幕后的掌柜,楚倨良身边地红人,整个烟雨楼的姑娘包括素汐在内,无不对她迎奉巴结,只云仙没有跟在左右,不知去向。
可白楚刚出了烟雨楼,一个俏丽的人躲在门口,伸手去摘她脸上的人皮面具,那时候白楚才十三岁,警惕性没有现在好,当反映过来时,那个少女弯着眉眼,手上一张面具,“嘻嘻”一笑,便道“我就知道是你。”
白楚不由得心惊,这个纤细、灵动的姑娘,哪里还能看出曾经黑瘦的模样?但心中仍免不了恼火,手一伸,只道两字“拿来。”
云仙撅了撅嫣红小嘴,还有少女的俏皮,面具往她手上一塞,“给你就给你嘛。”
白楚那时候已经是个半成品了,还没有从虚谷山上下来后的冰冷,但也已经懂得了遇人留三分疏离,戴了人皮面具便往外走。
“喂。”云仙跟在她身后“你生气了吗?”她好像天生就知道,白楚不会对她发脾气,没脸没皮地跟在她身后。
“嗯。”简短的一个字,只从喉腔中溢出,目光前视,不留一点余光给她。
“喏,这个给你。”她往白楚怀中塞一包酥酪糖糖。
白楚略略瞧了一眼,“不必了。”
“我刚刚明明看到你眼睛一直往这个东西上看,你明明很喜欢对不对?”云仙不罢休,依旧如此说,“明明喜欢,为什么要装成不需要?到最后受罪的不还是自己吗?”
明明喜欢,为什么要装成不需要?因为公子自来就是这么教导的,一个杀手,不能暴露自己的所有喜好。
白楚依旧不理她,她却跟在身后问了一声“公子怎么对你那么好啊?你说什么他都听。”
忽然一道凌冽的目光投了过来,把她吓了一跳,“我。。。我。。。”
“谢谢。”白楚拿着手上的酥酪糖,转身就走。
后来,白楚每次来烟雨楼,云仙总是缠着她跟她说上两句话,一来二去倒成了习惯。
云仙说话越来越不禁荤素,她果真活得如她口中说的那样,“喜欢什么便说什么。”从不遮掩,潇洒痛快、酣畅淋漓,白楚却越活越沉默。
“我觉得你和以前不一样了。”云仙一句话把白楚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要说最了解白楚的人,除了楚倨良就是云仙了吧,“怎么不一样了?”白楚问她。
她盯着白楚片刻,目光微虚,片刻后才道,“其实这样挺好的,以前跟个闷葫芦似的。”
白楚松了一口气,又放一颗腌话梅在口中,“我也觉得挺好的,其实也是上次落水之后想通的,要死的时候才会觉得人只有一辈子,得好好珍惜。”
“可是以前的白楚不会欠我二百两银子不还。”云仙面色一变,又一次提醒她。
“这样吧,我先欠着你这二百两银子,就当欠你一个人情,往后你需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怎么样?是不是感觉自己赚了?”白楚笑得贼贼的,一副循循善诱的样子。
可云仙回以一个更贼的微笑,糟了,该不会是上套了吧。白楚心中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对啊,有道理,那我现在就给你一个还人情的机会。”
。。。果然是中计了。
“你要干什么?”
“帮我赎身。”
“赎。。。赎身?你可是花魁,我哪来那么多银子?”白楚口中的话梅差点儿卡着嗓子。
云仙一掌往桌子上拍下,纤纤玉指下压着几张银票,“本姑娘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银子。要是不够我还有许多珠宝首饰,都拿去当了。”
我什么都缺,尤其缺银子,白楚看着云仙手底下的银票,有一种想要杀人劫财的冲动,“好端端的,你怎么想要赎身啊?怎么?想男人了?”她问道。
“切~”云仙眼中的鄙夷十分刺目,“你当我是你啊?满脑子都是那个男人,在这种地方什么男人没见过?若是还对那东西感兴趣,我得有多想不开。”
这话无法辩解,白楚从前的确满脑子都是楚倨良,在云仙眼中,这就是“想不开。”
“本姑娘这是要畅游江湖,明月天涯,清粥小菜,一身轻松,不亦快哉。”她的眼中光芒万丈,在滚滚浊世里看过多少污糟,依旧干净如水。
云仙和白楚有很多不同,又有很多相似,比如同样的身不由己,同样地向往自由。
“可是,公子怎么会放人啊?”白楚不得已一句话,打断她的无限向往。
“所以,这就得靠你了啊,刚才是谁说要还我人情的?”
“我现在把银子还你行不行啊?”
“不行。”
抠门要遭报应。
白楚苦着一张脸回了公子府,似云和怜春等在屋中,怜春的性格要闷些,默默地给屋中添了一盏灯。
似云叽叽喳喳,“姑娘这是去哪儿了呀?怎么好像没精打采的。“
白楚扯开一个难看的笑容,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样才能完成云仙交待的任务,她高兴得起来吗?“我给你们带了点心回来,你们吃吗?”她拿出两包蜜饯。
这自然是送了苏子玉被丢出来,又送云仙没送出去的那两包。
“哪里来的蜜饯?”似云很高兴,接了过来,便往嘴里塞。
公子府的饭食白楚无力吐槽,寡淡得连点油盐都没有,也不知道原身当时是怎么受住的,所以有点味道的,对于似云她们来说都是好东西。
“当然是我专门给你们买的了。”白楚想也没想说道。
“可是怎么感觉纸包有些松散了,而且里面的蜜枣好像有些少了?”
你眼睛倒是尖,白楚心中腹诽,却道,“哎呀,那不是早上出去,我怕到了晚上就卖光了,早早地买好了放在身上,出去跑了一天了,磕磕碰碰,总会有些松散的嘛。”
“姑娘。”似云嘴巴一撇,竟然感动得都快落泪了,“你待我们真的太好了,似云从小到大,只有爹娘这么记挂着似云,只可惜似云九岁的时候,爹就得病死了,娘为了我有口饭吃,便把我送进了公子府。”
似云一边泪眼汪汪,一边张开双手就向白楚抱过来。
白楚警惕地往旁边一闪。
“姑娘,你就是似云的亲姐姐,再过几天姑娘迁府,似云也跟着在你身边伺候你。“
怜春心思细,话也少,只在一旁问道,“姑娘没吃晚饭吧?奴婢给您留了饭菜,放在食盒里用炭火温着,现在还是热的呢。“
白楚看着这两个丫头,心里不由得有丝愧疚,旁的丫鬟跟着小姐,吃穿不愁,还能得不少赏钱,可她们两个,自楚倨良派遣过来照顾她,好像什么也没得过,却没有一丝怨言。
“等等,迁府?怎么?有消息了吗?“白楚才从似云一堆话中找出了重点。
“对啊,今天公子来了,见你不在,就叫奴婢转告您,您的新府邸他已经给您看好了,是前朝一位什么大人的宅子,后来空置了,他做主已经给您买下了,只待再收拾几日,姑娘就可以住进去了。“
这一天终于等到一个好消息了,白楚愁云笼罩的心情,总算有点好转。
“哦,还有一件事,皇城里的梅花开了,公主办了赏花会,特地要请玉露郡主,也就是姑娘您,进宫赏花。”
“这么大一件事,你怎么不早说?”白楚的心情急转直下,刚刚云开雾散,忽然间晴天劈下三道雷。
“我这不是还没来得及说吗?”
“你刚刚说了那么大一堆废话,结果这件事你来不及说?”
“嘿嘿。”似云嘴里含着蜜枣,特别欠揍地给她展开一个笑容。
此刻的将军府,珥玉手中捏着一把祥云纹的檀香木梳,她对坐在铜镜前,头发披散在腰际,那面巨大的铜镜里映出一张狰狞的脸,明明小巧、精致的下巴,却因为恨而变得扭曲。
白楚,白楚,没有想到,此次公主游园竟然连那个贱人也请了,她凭什么?她是个低贱的婢女,是个任人踩踏也不敢有半句怨言的蝼蚁,她活该是团烂泥。
此刻身后的门被人打开,“出去。“珥玉只当是贴身丫鬟纸鸢,手上的梳子远远地掷了出去,落在进来的人脚下。
珥陵看着脚边的梳子,眉头微皱了皱,“这又是怎么了?谁又惹着你了?“
珥玉一看是哥哥来了,眼中忽然蒙上了一层雾气,“哥哥,为什么?为什么那个贱人还没死?为什么她还能那么得意?”
珥陵弯腰捡起地上的梳子,负手走进了屋子,他本是大将军的儿子,身上自有一股气度,加上一身铅色云海对襟长袍,更显高贵,他抿唇而笑,“妹妹不是想她死吗?她很快就会生不如死。”
“哥哥,你有办法?”珥玉惊喜地转过头,看向珥陵,忽然之间由悲而喜。
“她很快就会尝到和将军府作对的滋味儿了。”珥陵把玩着手上的木梳,看着自己的妹妹,没有人可以和他作对,尤其白楚这样卑贱的人,“郡主又怎么样?再过不久,郡主这个称谓就是一个耻辱,像粘皮糖一样,任她如何努力,都摆脱不了。”
“哥哥,你打算怎么做?”珥玉走到自己哥哥面前,期待地看着他。
“我自有办法,不过,在那之前,你要切记住,万不能打草惊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