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向晚
烟雨楼彩灯初挂，趁着逐渐暗沉的天色，远远看去恍若一片潋滟霞光。
行人如织，白楚坐了苏子玉骚包的宝盖雕花木马车，一跃而下，一众的富贵华丽中，这辆车依旧一眼便能看出。
烟雨楼丝竹声已起，老鸨素汐一袭绯色锦衣魅惑众生，团扇摇曳，顾盼之间便是万众瞩目。
“请云仙姑娘。”老鸨话音一落，底下的欢呼声如浪潮一般。
丫头们拿了竿子向头顶上的一排六角琉璃宫灯打去，“叮铃铃”一阵脆响，绘了仕女图的宫灯转了一半，落下一片暧昧光影。
烟雾缭缭，云仙冰肌玉骨一身衣服半遮半掩，像从仙雾中走出的仙子，带着致命的诱惑。坐下之人无不凝神静气，眼睛直勾勾盯上这台上如梦似幻的景象。
霓裳舞，云仙以一舞艳动上京。
白楚和苏子玉坐上了二楼厢房，烟雨楼呈环形，一楼是宴客厅，坐的大多是散客。二楼便是隔好的一间一间厢房，正对楼下，刚好能将表演看得很清楚，这样的好位置在烟雨楼千金难求，是以，二楼的座上宾客不是达官便是显贵。
“倒果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佳人。”苏子玉眼睛直勾勾往楼下望去，恨不能把哈喇子流一地。
“呵，男人。”白楚心中暗叹大猪蹄子本性皆是如此，她已经换了一身装束，只是脸上未曾易容，干净利落的打扮，配上原本深刻的五官，倒也看出几分俊朗。
厢房外头，小厮端着酒水游走不止，楼下靡靡声乐入耳，云仙身姿如流风回雪，如凌波微步，忽媚眼向坐下宾客盈盈抛却，便离了这大半凡夫俗子的魂。
露了半截腰肢妙曼的舞娘将她围拢，忽腰身如弱柳堪折，弯腰而下，露出里头的人已经是一袭华裳曳地流光溢彩，好像下一刻便要飘飘然而去。
“好。”掌声雷动，人声鼎沸，云仙之名果不是虚传。
“你觉得这个女子，三万两老鸨会放人？”苏子玉喝了一口茶水，这才把目光从云仙身上收回，茶杯掩了一半眉目，那一双好看的眼盯着白楚。忽然眉毛又皱了皱，盯着那茶杯看去，“好好儿的一座大酒楼，用这么次的茶水，要不是有个花魁在，只怕早就没生意了吧。”
这个茶水差吗？白楚盯着茶看了看，不差啊，茶色正中，入口香浓，她郡主府的还没有这样的好茶呢，果真是个金玉堆出来的人儿，不仅傲娇还能挑剔。
“那不是看谁要么？若是旁人，就是三万两黄金公子也是不会放的，但是你，风流倜傥的世子，就是白送，公子也是肯的。”白楚极尽溜须拍马之能事，想着若是这样两个人站在一起，倒也是一副人间绝色，不知要亮瞎多少双眼。
“等等。。。”苏子玉好像这才听清楚事情的关键，“你是说。。。她是你家公子的人？”
“嗯？我说过吗？不是的，哈哈，怎么会？堂堂楚国四公子，搞什么夜总会，不像样，不像样，哈哈哈哈。”她连声干笑，好像想要把这个尴尬掩过去。
“白楚。。。”苏子玉额头的青筋跳了跳，这个时候了，还能瞒得住他么？
“是。”她的笑容僵在脸上，头一垂，无奈地点了几下。
“你要我开口问楚倨良要一个妓女，你。。。你。。。”
他手指着她的面门，她五官纠在一处，把头垂下去，等着他的责骂。
“你说楚倨良这是什么品味儿？好歹自己的产业，听闻他手上几家茶庄都是每年从姑苏拿季前新茶的，用点好茶叶这么难吗？”
“哈？”她已经准备好了一肚子说辞，他的重点却落在了这里。“那个。。。所以你是答应了？”
“答应了？”他十分傲慢地一哼，“你想得美？这里人多腌臜，茶水又难喝，纵然有美人值得一观，落在这种地方也引了一身气味，我得回去了。”他一拂衣袖，果真打算起身要走。
“不行，你不能走。”白楚招式已经用老，见他已经准备走了，又是一扑到了脚边，“我那玉树临风、芝兰玉树，一树梨花压海棠的世子哟，你就可怜可怜我吧。”
“一树梨花压海棠？我是海棠，谁是梨花？”他低头看她，竟是一脸认真探讨的样子。
“嗯？哈？”白楚觉得她的脑回路竟然跟不上苏子玉。
“苏轼的诗，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夜成双，一树梨花压海棠。”苏子玉见她不懂，好心替她解疑，目光高昂，身姿傲然，一副老子腹有诗书，老子气自华的骄傲神情。
你们不知道西厢记，倒还知道苏轼呢，等等，十八新娘。。。您老真看得起你自己。
“楚楚。。。”云仙刚刚走到厢房门口，推开门，脸就忽然黑了。
此时白楚正双手抱着苏子玉，一脸哀求地看着他，那眼光中流露的是说不尽的讨好和卑微。
云仙本来是方才看到白楚进来，此时舞也跳完了，正想着上来跟她打声招呼，结果一推门看到了这样的场景，云仙看了看苏子玉，剑眉星目、唇红齿白，翩翩身姿，果然是浊世佳公子啊。
当然她没有那种说一句你们继续，然后关门出去的自觉，气沉丹田吼了一句，“白楚，你追汉子的方式一定要这么特别吗？换男人前能不能先换换脑子？”
“啊？哈？”今天晚上的人脑回路一个比一个清奇，这都是哪里跟哪里？
白楚暗恋楚倨良的全过程云仙都是见过的，那个时候是一声不吭，下了决心为楚倨良抛头颅、洒热血，楚倨良要是说一声，“楚楚，你去死”，云仙绝对不会怀疑白楚会手起刀落，一道血柱丈二高地结束生命。好容易看着她不在那么轴地钻牛角尖，决定不在一棵树上吊死的时候，竟然又如此地放飞自我地追求第二春。
没有一个方法是正确的，也不等屋里两个人邀请，十分自然地走了进来，“楚楚，你先起来，不就是个男人么，我帮你搞定。”她坐下后看向白楚，一脸豪气模样。
“大姐，你脑子是不是被门挤了？”
“公子坐啊，小女子云仙，幸会公子。”
白楚站起来刚想阻止她，却看这货十分熟稔地招呼苏子玉坐下，大姐你可真是自来熟啊。
苏子玉看了看白楚，又看了看云仙，忽然又来了兴趣一般，坐了回去。
“怎么？云仙姑娘有什么指教？”
白楚觉得苏子玉已经没有要走的想法了，说不定真的能奏效，他当时不是说了吗，“若真是个妙人，这钱我掏了。”果断决定先不要着急，坐在云仙身边喝口茶水，且看看她有什么神通。
“你是不是觉得我们楚楚大大咧咧的，我告诉你，我们楚楚还是很有料的。”
“噗。。。”一口茶喷了出去。
苏子玉面色一黑，这都哪里跟哪里？“多有料？”他忽然挑了挑眉。
“我亲自验。。。”
“够了，够了。。。”白楚慌忙打断两个人的谈话，偷偷扯了扯云仙衣袖，小声在她耳边道“大姐，这就是你搞定男人的方法？有效么？”白楚忽然发现，她好像也被带偏了。
“我长得好看。”云仙脸色不惊，笃定地答道。
“有道理啊。”
“你放心吧，这个对男人很管用的，我们老鸨招揽生意都是。。。”
“等，等等。。。你们招揽生意一般面对的是什么人？”
云仙忽然顿住了，眼睛望向天花板，妖媚的眼睛砸吧砸吧，“嫖客。”
“你知不知道你除了长得好看，智商很堪忧啊。”
“我还知道别人想要什么。”云仙答道，她知道客人要的是美色，白楚要的是酥酪糖，她太确信别人想要什么了，所以她说“楚楚，这个男人想要你，你信不信？”
“我。。。不信。”白楚怎么会相信呢？毕竟她提议过以身相许报答恩情，都被嫌弃了不是吗？“别说废话了，我请他来是为了给你赎身的。”
苏子玉在旁边冷眼看着，忽然手指成拳，在桌上扣了扣，“大姐，你们的悄悄话，其实我都听得到。”
“嗯。。。”六眼相对，怎的一个尴尬。
苏子玉见没人说话，又道，“再补充一句，我不打算替她赎身。”
“额。。。”还是没有人打算说话。
苏子玉又道，“你们继续。”再也没了后续，目光看向一楼，那里正有了花娘拿了琵琶，隔着半透的纱帘，弹着吉他。
琵琶声嘈嘈切切，清脆悦耳，如冰泉叮咚，如玉珠滚落，就是唱词太老套了，白楚不止一次地吐槽过古代的唱词，太单调太乏味了，此时正好化解尴尬，便说道，“可以跟你们老鸨说说，换几首曲子吧，太难听了，清汤寡水怎么能招引客人？”
“是啊，唱来唱去都是那几首，我耳朵都起干茧了。”云仙随着附和。
“嗯嗯，人要勇于创新嘛。”
“对对，楚楚说得好有道理。”两人一人一句，却很快又将天聊到了死路，还越聊越觉得生硬。
“我觉得你写的曲子很创新，很好嘛。”正此时，对面的苏子玉眉毛上挑，含笑看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