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倨良刚刚到了离州,前方便有捷报传来,白楚不意外,楚王不意外,高兴的只是百姓。
在这样风雨飘摇的时候,太尉安大人本是打算风光办一办五十大寿的,但碍于国家有难,最后也不得不一切从简。
四月十二那天,也不过几个相熟的朋友和内亲去了而已。不管怎么说,太尉府家也都知道,这次最重要的是给六公子相夫人,到底办得热闹还是冷清,至少白楚是要去的。
白楚早早选好了礼品,到了夜间便坐车去了太尉府。
其时正是人间四月,正是一年中最好的时间,白楚也不知什么心情,在府中憋了一个来月,跳下了车,闻着一股空气中夹杂着泥草味道的清风,便觉得全身都舒畅得很。
“郡主,你来了。”安良早早就等在了车下,笑得一脸无害,伸出一只手来想要将她接住。
白楚娇羞一笑,向他露了一个扭捏的神情,却不接过他的手,自己一跃,便跳在了地上。
安良顿了顿,将手藏在身后,对着白楚有些尴尬地笑,他从前记得白楚最是大大咧咧,不管有多少人在,见了他总是粘着他的,现在却反拒绝了他的好意。
白楚随着安良入了府,将送的东西放到门房处,刚要走进去,却听到身后一片喧哗声。
“是世子吗?”
“晋国的那位世子怎么会出现在在这里?”
她脚步顿住了,看见一辆华丽的马车,一个白袍男子一出现就引起了周围人的关注,就连太尉也亲自迎了上去。
“听闻安大人今日大寿,特来讨杯酒水喝,也不知安大人可嫌我叨扰?”苏子玉笑着和太尉拱手寒暄,身后的随从早就送了随礼。
“世子能来寒舍实在是蓬荜生光,怎会觉着叨扰?”太尉恭敬相迎,他可记得没有邀请这位楚国客卿,却怎会不请自来?
安良看了片刻,才向身边的白楚道,“这位世子好像和郡主是朋友,郡主不去和他打声招呼吗?”
白楚摆摆头,转身往府里走进去,“安哥哥引我见见伯母吧。”
论起规模来,太尉府和郡主府倒是差不多大小,只是内里布置却不如郡主府精致,安良带着白楚越过前厅,越过后院女墙,去了一处南面的院子。
大概是猜着白楚今日要前来拜访吧,太尉家的大夫人,和安良生母都坐在房间里头,喝着茶,聊着天。
听闻太尉家的姨娘原是燕国的,姓姬,单名一个宜字,年轻时生得很是美艳,虽是一个小国家的女子,却引了群雄角逐,最后却倾心于安大人,嫁入太尉府中。
白楚初一见她,也不得不感叹,果真是美人,虽然已经三十多岁了,但是眼角眉梢都是风情,眼角处一点痣,随着微微含笑更添几分风情。
这样一比起来,这位大夫人就差了许久,所以安良长了这样一张漂亮的脸,虽然是庶子,在太尉府却不受欺压,大约也是得了这美艳不可方物的娘亲的好处。
“妾身参加郡主。”两个人见白楚进来,站起身便要往下跪去。
“伯母万万不可多礼。”白楚上前去扶,按理是要扶大夫人的好,但是那一头又是安良生母,竟一时不知先扶谁的好,很是头疼。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扶,这两个人得了这一句话,礼行到一半也就停住了,站直了身子笑眯眯地打量她,这可是都想到了的吧。
白楚笑容中有些苦味。
“果真是个标致的美人。”大夫人先说了话,眼睛朝姬姨娘那边瞟了过去。
姬姨娘是个下人,在大夫人面前谦卑、恭顺,微微颔首,这样子便像是夸了自个儿一般,笑得很谦逊。
“头一次见郡主,没什么东西,这一对镯子,还请不要嫌弃。”大夫人说罢,从手中抹下两个镯子。
白楚上前走两步,她就拉过白楚的手,将那镯子滑在了她的手腕上,目光在她手上的干茧和伤疤处特意多停留了几分,随即侧开目光。
“这样好的玉,还是要配年轻姑娘才好,我是真的老了。”她笑道。
“大夫人正是风华正茂的好时候,哪里就老了?”一般这种时候,旁人都会牵强地更正两句,哪怕再不成样子,也不能跟着表示随从,姬姨娘显然深谙其中道理,适时反驳道。
大姨娘只笑了笑,并不说话。
“我身份卑贱,不像大夫人,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姬姨娘从云鬓上拔了一根凤钗,替白楚插在头发上,“郡主的东西定是比我的好千倍、百倍,只一点心意,还望郡主不要嫌弃的好。”
白楚摸了摸头上的发钗,姬姨娘明显没有大夫人的架子,显得亲切、随和得多,但是送的这个簪子,虽然白楚对珠宝之类的东西不通,但也知道,的确是比大夫人的玉镯廉价很多。
可从前安良送的珐琅插瓶却明明名贵得很,他们应该不是拿不出的人,这样的话,白楚只能想到一个原因,姬姨娘是在藏拙,忽然觉得这个太尉府水很深,一个两个表面和谐,内地里却个个都是人精。
白楚去看安良,他站在旁边,一字不发,显然这傻子什么都不知道呢,看来姬姨娘这些年都把他保护得很好呢,由此也能看出来,姬姨娘果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下人们奉了茶来,大夫人坐在上头,姬姨娘站在一旁伺奉,白楚和安良坐在下头陪着他们说话。
“听闻郡主府很漂亮,是四公子亲自画的图,找人修葺的,整个上京城独一份呢。”大夫人笑着说道。
整个对话中,都是大夫人说得多,她问一句白楚便答一句,姬姨娘只在一旁笑得眯起两只眼睛听,偶尔答上两句话,安良的话就更少了。竟然也意外地凑成了一副和乐融融的样子。
“公子的眼光很独到,能得公子描图的确是白楚的荣幸,伯母若是什么时候有空来我那里走走吧,公子前些日子还送了新春的茶叶来,也尝一尝。”白楚发现,走到什么地方都免不了要提及楚倨良,她很想摆脱,却摆脱不了。
说罢,又讲了讲院子后院的竹林,又说了些湖中的听雨亭。
“舅母,姨娘。”门外一个青衣女子此时走了进来,对着上头一坐一站的两个人,微微行礼,身后跟了两个丫头子,便是那日有过一面之缘的陶青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