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雀不是一个轻易被激怒的人,至少他自以为不是。但某些时候他需要生气,起码要做出生气的样子,这样才显得他也是个有脾气的。
大家很少会顾忌老好人的感受,俗话说柿子专挑软的捏,也是这个道理,所以杨雀不想被别人当做老好人。
他的刀尖朝下,暗红色的刀身被手臂带出一条不明显的曲线,刀刃向手掌内侧。这个拿刀的姿势可要比杀人的手段复杂多了,杀人嘛,说过来说过去无非就是那几种,只要刀够快,力气够大,胆子够壮,这就行了。而拿刀的姿势,这方面学问可就大了。这刀尖指着谁,刀刃是朝内还是朝外,到底想不想和对方打起来,要是等下要打,这个姿势会不会影响自己出手,如果不想,这个姿势摆出来,对方会不会多想。
杨雀不想和金新录打起来,他好久没有睡觉,好几次差点闭上眼直接睡着,刚刚又整那么一出,现在疲惫得厉害,不管是体力还是精气神,都不在状态。但他又不能让金新录知道他现在这个情况,所以只能装模作样握着刀,又不拿刀对着金新录。
“你打不过我。”金新录看着杨雀的刀,脸上嚣张的表情稍微收敛了些,“我刚才说过,你没有……如果你想要的话,可以选择和我合作。”
杨雀握着刀的手一颤,和金新录的目光交汇,知晓了被刻意隐去的那半句话。他看着金新录被风吹动的发丝,又低下头从脚下从金新录那边延伸过来的漆黑影子,想着要是他突然暴起上去就是一刀,金新录会不会当场毙命。
他有两个秘密,一是他来自遥远的异世,二是他没有超能力,身上也无一滴灵力。李志满当初瞥了他一眼,就把他从里到外看得透彻,然后给了他一杯凉白开,做了他的师父,教他刀法,教他杀人,教他隐匿自己的气息,教他如何把自己的秘密藏起来。
他自以为是个好学生,把每样都学得挺好。
然后他去偷神器,遇到了金贝贝,脑袋一迷糊就把自己的秘密给全说了。
现在他又遇到金贝贝她哥,这次没说,倒是被人看出来了。
“金新录,你好过分。”金贝贝身上穿着的还是杨雀的外套,显得格外宽松,藏在袖子里面的小手紧了紧。
金新录摇摇头,“我这是在给你们机会。”
“我凭什么相信你?”杨雀见金贝贝脸上怒意不减,往前走了走,把她整个挡在身后,问道。
金新录笑了笑,凑近杨雀,一手按着他握刀的手,一手半掩着嘴,用只有两人听见的,极小的声音,说了一句话。
“……”杨雀浑身一震,几乎失声,视线在金新录脸上来回,过了起码有十几秒时间,才勉强调整好呼吸,但说话的时候依旧觉得喉咙干涩发疼,“可以,但我还有事,要先处理一下。”
“杨雀!”金贝贝拽了拽他的胳膊,然后瞪着金新录,“你刚才跟他说了什么?!”
梦辛月脸上表情有一刹那没绷住,低头,再抬头时已经换作了平常的那副精致面具,冷淡道,“本公主也很好奇。”
她看着金新录,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
这个年轻人一见面就认出了扮作男装的她,并且直呼她为辛月公主,但她实在想不起在何处见过他。或许是杰纳公国的哪个贵族,梦辛月眼波流转,看来她现在所掌握的资料,还是不够全面。
比起这种小事情,她更在意这个人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能让杨雀点了头。
“这是第九天,再过十一个时辰,我们就会被传送出去。”金新录脸上笑意依旧,对杨雀说道,“你办完事情后来找我。”
“至于地址……”他低头看着金贝贝,“就让贝贝带你来吧。”
金贝贝咬着牙,慢慢吐出来一个字,“滚。”
她说完这话便不再看金新录,也没有理杨雀,沉着一张小脸往谷清柔和彤彤那边走去。
要说现在谁的心情最糟糕,金贝贝肯定排第一,但要说现在谁的心情最好,这可就说不准了。金新录和田升两人心情都非常不错,一个目的达成,临走的背影都透着一股快活劲儿,另外一个嘛,因着杨雀解决了人肉炸弹的事,他一条小命又捡了回来。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田升看向杨雀的眼神里便多了几分真切的感激。但他没有上前言谢,平日里做戏做惯了,真想好好谢谢人家的时候反倒没那么多讨喜话说。于是他朝杨雀鞠了一躬,便把那个谢字给吞回了肚子,放在心底好好压着。
杨雀此时的脸色已经恢复正常,但因为刚刚金新录那话,露在外面的手指还在颤抖。
惊惧,恐慌。那渺茫的希望像针尖一般,扎在眼球上,或者……落入大海。
金贝贝还在怄气,突然听见身后咚的一声,见杨雀已经扑在地上了,下意识想过去扶他起来,又想着刚才他和金新录那事,硬生生忍住了,梗着脖子不去看他。
“你和你哥……”谷清柔看着防护罩里的彤彤气息逐渐平稳,神色也轻松起来。
人一轻松起来就会想其他的事。男人,一轻松就会想白花花的胸和姑娘们圆润的大腿。而女人,则会开始八卦。
金贝贝用眼睛余光瞥见田升架着杨雀往亭子里走,扭过头看谷清柔,“你觉得我哥怎么样?”
“挺帅的。”谷清柔抿嘴笑起来,想到金新录刚刚和杨雀的对峙,又补了一句,“还很强。”
“哦。”金贝贝冷着脸,一本正经道,“可惜他是个太监。”
“真?”
“假。”
“……”谷清柔沉默,心想这玩笑比不上金新录的过分,又问道,“你们关系不太好?”
金贝贝点头,扭过头一双圆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不止,我们还有仇。”
“哪种仇?”
“就是那种想趁他睡觉的时候把他眼睛戳瞎,舌头割掉,然后丢进蛇池,让他被毒蛇咬得满身窟窿,最后趁他没死捞出来,扔在集市上任人践踏的那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