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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悲喜交加的剧目(1)

一个外国人来到中国,他登高眺望北京城,留下的是这样的印象:当晨雾笼罩在半空,全城就像一片寒冬季节的灰蒙蒙大海洋,那波涛起伏的节奏依然可辨,然而运动已经止息——大海中了魔法,莫非这海也被那窒息中国古代文明生命力的恶魔所震慑?这大海能否在古树吐绿绽艳的新的春天再次融化?生命还会不会带着它的美和欢乐苏醒过来?我们还能不能看到人类新生力量的波涛冲破那古老中国的残败城墙?抑或内在动力已经凝固,灵魂业已永远冻结?

他借景抒发感怀,认为这个文明古国还在睡意蒙眬之中呢,不知世界之春已经到来。

然而春天到来了,已迈步进入京城。可是这个春天是个很不寻常的春天,1661年的正月初八日,历史在这座世界上最大的皇宫,上演一出悲喜交加的剧目。新人送走旧人的时候,爱新觉罗·玄烨即将即位,这个国家将在人类、在欧洲、在世界无限丰富的历史中担负起更重要的角色,做出它应有的贡献。

这一天,按照京城的风俗,是年后百业开门的第一天,前门外,东四、西单、鼓楼前、积水潭北岸的斜街,珠宝市、缎子市、皮帽市、鹅鸭市、珠子市、沙剌市、铁器市、花市、雀儿市、米市、面市、还有粮食、布匹、干果、古玩、瓷器、饭铺、饽饽铺、茶庄、药铺,五行八作,三教九流,仿佛是在同一时辰打开了闸板、店门,他们微笑地挑出代表各自行业的幌子,有的用简单的原始的实物,有的将主营商品写成金光闪闪的牌匾,有的造型古朴,有的艺术制作典雅,有的夸张,有的寓意,有的抽象,有的逼真,光酒楼、酒铺、酒肆的招幌就有酒旗、酒帘子、酒望子、酒招、酒幌子……有的幌子的造型也十分别致,采用民间喜欢的去掉花纹:万字、回纹锦、汉锦、钱纹、莲篷、龙纹、水纹、珠边、八挂纹,也有用动物作招牌幌子的:麒麟、凤凰、龟蛇、蝙蝠、鸡、雀、鹊、雁、蟾蜍、狮子、猿、兔、鱼、蝴蝶、蝉,也有用石榴、牡丹、荷花、松、竹、柳、柏、兰、菊、葫芦、水仙、万年轻等等,五色缤纷望物明义,可谓具有强烈的品牌意识,每个商家都使出全身解数,招引着顾客。

这一天,又是朝廷各衙门开印的头一天,当文武百官进去之后,宫门一下被关闭起来。希特库更不敢想这样的事。他在昨天晚上接到了内务府通知,并送来进宫的腰牌,竟欣喜得一夜没睡好,除了向他询问打牲乌拉衙门情况,还问了他的阿玛老迈图的健康情况……他为他上任后能有这样的机会感到很荣幸。因此,他怕误了上朝,寅时刚过,他就在黑漆漆、冷飕飕的早晨,来到宫门,等待入朝。

人们正在纳闷儿,宫内的气氛跟往常怎么不一样,宫城城门加哨,街上有巡城的侍卫,宫门关闭,这是干什么?过了好半天,才接到通知,宣布都到户部领取服丧用的布匹,这些官员们才从梦中醒来,觉得天下出了大事,元旦不进行大庆大宴,商家接到命令揭下春联,摘下彩灯,市井中流传皇帝有病,现在一下被证实了。这位皇天老爷子真的病了,而且……谁也不敢说出他已死了。

文武百官,从早等到晚,他们聚集在午门外,等候遵礼依制参加丧礼,聆听遗诏。

顺治皇帝的一切后事,在博尔济吉特氏皇太后和几位重臣,其中包括钦天监的洋玛法汤若望参与下,朝廷的大政方针已确定下来,一项一项记入遗诏。

这样,在顺治皇帝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后,博尔济吉特氏皇太后很快转入到对顺治治丧,扶小皇帝登基的忙碌中来。

首先,她将诸位王、贝勒、贝子、公、大臣、侍卫一起召入宫中,在凄风飒飒,气极悲惨之中,宣布顺治皇帝已大行,接着庄严地将皇帝留下诏书宣示于众。

在中国封建王朝的历史上,最怕死的,最怕被人遗忘的,不是芸芸众生,而是被高呼万岁被称为真龙天子奉天承运的人。然而历史上,无论哪个皇帝留下的遗诏,概不例外的全要写上对自己的歌功颂德,生怕别人忘了,这位顺治帝遗诏不同,可列为皇帝遗诏的先例,他的遗诏反省了自己,所谓罪己者,这样的文字共十四款,其中自罪子道不忠,皇太后万年之后不能服丧三年而自憾,读来令人唏嘘不已。

一个皇帝的下台(世),另一个皇帝的上台,这在世界奴隶、封建制的历史上,可以说充满了血腥的争斗,有的说自己受命于天,有的说是真龙天子,有的说奉天承运,有的造反起家,有的“杯酒释兵权”,有的说禅让……在走上金銮殿的路上,中国一部二十五史,篇篇都记载了血腥风雨。

谁来继位?遗诏中明确写道:玄烨继位,人们对此没有多少异议,虽然大多数亲王、贝勒、重臣对这位小皇爷知之甚少,子继父业,顺治皇帝本人就是一个先例,在辅佐大臣问题上,是在场的人想得最多的一个问题,为什么不用宗室诸王、贝勒这些血亲,而用四个异姓他人辅佐小皇帝呢?这在顺治生前早已充分考虑过了,也是博尔济吉特瞻前顾后,考虑最多的一个问题,左思右想,既不能让玄烨的生母佟氏临朝,她没有那种能力,她博尔济吉特氏更不便听政,选择只能有一个——大臣辅政。

这个选择的产生确实很不容易,有的人认为这是顺治的英明决策,有的说是大学士的进言,有的说是那位钦天监、洋玛法汤若望的主意,这都是一种猜想,顺治在病重之时,关于继承人问题,要他们坦陈自己的意见,可想法并不一致,是佐太宗文皇帝(皇太极)肇造丕基的博尔济吉特氏皇太后,她利用她的宫廷生活和政治上的经验,以及多年的慈教、培养,她认为小玄烨才是最好的继位者。

至于四个重臣情况,我们还得不厌其烦地介绍一下。

这四位辅佐大臣,排在第一名的是索尼,赫舍里氏,满洲正黄旗人。他的父亲硕色,就是大学士希福的哥哥。太祖时,他们从哈达部,1601年被努尔哈赤吞并。索尼父子及其叔父,通国书及蒙、汉文字,硕色和希福被安排在文馆做事,赐号巴克什。授索尼一等侍卫。其后,追随太祖、太宗,征战界藩、栋夔,攻锦州,围宁远都有战功。由于索尼作战勇敢,跃马破围,从征察哈尔,略大同,丽阜台寨,得到皇太极的信任,接受牛录章京,日值内院,根据他的政绩,不久又被进三等甲喇章京,管内务府。纵观索尼这个人的一生经历,他对朝廷是赤胆忠心的,从无二心,不论他在官位上升的时候,还是他受诬陷、打击,罢官、没籍,他始终耿耿忠心,这是日月可昭的。这样的四朝元老,顺治十分信任,把他列为首位辅政大臣,是顺理成章的事。

博尔济吉特氏皇太后对于索尼的功勋业绩、为人更是了如指掌,特别是十八年前,她丈夫病逝后,发生在皇室内的那场继位斗争,索尼后来站在她这一边的,从此她对他更加宠信和赏识,这也是朝廷上下,大家都看得出的。

那么,被列为第二位辅政大臣的苏克萨哈,又是怎样一个人呢?《清史稿·列传三十六》是这样记载的:

苏克萨哈,纳喇氏,满洲正白旗人。其父苏纳,叶赫贝勒金什同族。太祖初创业,来归,命尚主为额驸,授牛录额真。累进梅勒额真。天聪初,从太宗征锦州,贝勒莽古尔泰帅偏师卫塔山饷道,苏纳屯塔山西,明兵来攻,破之。三年,舆固山额真武纳格击察哈尔,入境,降其民二千户。闻降者将为变尽歼其男子,俘妇女八千余,上责其妄杀。蒙古人有自察尔逃入明边者,命苏纳以百人逐之,甲喇章京。坐所获获相当。累进三等隐匿丁壮,削职。荨授正白旗蒙古固山额真。崇德初,从伐明,攻雕鹗、长安诸堡及昌平诸城,五十六战。皆捷。又攻破容城。及出边,后队溃,坐罚锾。朝鲜王亲又从伐朝鲜,击破朝鲜军,俘其将。以出谒时乱班释甲,又自他道还,坐罚锾。寻以谳狱有所徇,坐罢,仍专管牛录事。顺治五年,卒。

另外两个辅佐大臣是遏必隆和鳌拜,我们在下面要详讲。

这四个异姓重臣,谁也不是亲王,但都是家世显赫,屡建勋劳的功臣,文可安邦,武可定国,对皇帝都十分忠诚,更为主要的是,他们能接受博尔济吉特氏皇太后对他们施加影响。由他们辅政,而又对皇权构不成威胁,再说他们当中,有三人是内务府大臣,总领宫廷全部事务,是实权派。这些安排看来是煞费苦心的,一种动用个体智慧的举措,同时也是对旧制的一种改革。

现在,在这春日的雪霁骄阳中,皇帝委派分遣官员按照祖制,先去祭告天、地、太庙、社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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