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有光感受到刀尖的凉气,他并没有睁开眼睛,他只是心里叹气。
耳边,邓丽娇无比哀怨地问,你以后会不会忘记我?
萧有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想,这个问题,其实他这十年监狱生涯早就有答案了——
时间会带走一切的,一切终将被遗忘。
无论人类再怎么努力,无论上帝给人类再多的时间。
即便是萧有光一个人被囚禁了十年,让他去记住该记住的曾经发生过的一切美好或不美好的事情。
最终,他所忘记的,总归于大于所记起来的。
十年过去了,他脑中的芙蓉、玫瑰的形象越来越稀薄,所能记起来的她们的事,越来越少了。
宾馆的门开了,阿龙扭着新手的手臂进来了。在阿龙的身后,是四五条大汉。
在漳州市郊区的一段偏僻废弃的铁道旁,在一处长满齐腰高的蒿莱之地。
邓丽娇和新哥被蒙了眼睛,站立于荒草之中,她和他浑身不断的发抖。
阿龙指挥着四五条大汉,在她们的面前挖坑,挖一个很大的坑。
萧有光踞坐在一旁发呆,好像眼前的一切事情和他无关,他所挂念的仿佛只是朝阳升起的远方。
阿龙走过来请示,光哥,坑都挖好了,咋办?
带了烟吗?
阿龙掏出一包七匹狼,点了一根烟,递给萧有光。
萧有光猛烈地吸了一口烟,用肺部去吸,他抬头看着太阳,说,要是太阳黑了,就放走他们吧。
这日头刚出来呢,不可能黑?
那你看着办?
阿龙走回到原地,捏起新哥的下巴,笑了,说,你小子这脸蛋还长的挺销魂的。
新哥失魂落魄,不敢回答。
阿龙转头对着挖完坑的四五条大汉,说,多亏了漳州地面上兄弟帮衬,不然我们光哥一世英雄,在小毛贼这小船上还翻了。
都是兄弟,不说这个。其中一个领头的大汉说了句话,其他几位频频点头。
阿龙固然是一个不机灵,但也不是没有救药的蠢货,他昨天从萧有光的电话里头听出了猫腻,为防万一,找了三义帮在漳州当地活动的骨干。
他向当地的三义帮负责人借了十万现金的同时,还借了四五个人手。
新哥这会儿被蒙了眼睛,连声求饶,说,兄弟,都是道上的。你放了我吧。
什么,你叫我兄弟?那这位美女是什么?
大哥要看上,随便睡,随便睡。
你以后不会为这美女插兄弟两刀?
不会不会。
美女如衣服,兄弟如手足啊,你们这些玩仙人跳的,知道下一句是什么吗?
就只有这一句吧。
谁动我手足,我就穿他衣服。谁穿我衣服,我砍他手足。
阿龙随口哼哼,胡言乱语,眼神却瞟向大哥,等待萧有光给出指示。
萧有光烟吸得猛了,咳嗽一声,把抽半截的烟扔在地上,再走过上,踩灭了烟头。
萧有光走上前,问阿龙,那把刀呢?
阿龙掏摸了一下口袋,萧有光阳光下看得仔细,是一把户外野地用的求生短柄小军刀。
萧有光走到新哥面前,扶住他的肩膀,一刀毫无声息的捅进他的胸口。
萧有光的手一放开,新哥一声不出地软倒在了地上。
萧有光又走到了邓丽娇的面前,不说话。
一阵风吹过,邓丽娇的头发飘起来,打在他的脸上。
邓丽娇上下牙齿打架,颤抖得问,哥,是你吗?
萧有光问,你能再叫一声大光子吗?
能。
……
我叫了啊。
……
大……光子。
萧有光抱住了她,眼泪流淌出来了,他手中的军刀插入了邓丽娇的腰。
好痛。邓丽娇呻吟出声来。
一会儿就不痛了。
萧有光把刀拔出来,又再插了进去。
这一次,邓丽娇再不能发出声音了。
血渗透了萧有光的手,一滴滴,跌落在荒草中。
品珍一大早起床,去了洗手间,走不上几步,只觉得面色潮红,中心欲呕,全身上下,没一处舒服。
这该死中了暑。她找着正汽水和几片感冒药,胡乱吃了,蒙着被子睡。
没想到,当她再次醒来,头疼欲裂,口渴舌干,前胸后背涔涔是汗。
王威慌乱起来,急忙出去,去叫来开药店的雨凡。
雨凡带着医疗箱,把药店的卷帘铁门拉下来,随着王威到了品珍家。
雨凡先指点王威找个阴凉通风的房间,再将品珍头部垫高,松解了衣领,又替她压了脉搏,量了体温,开了药。
品珍觉得昨天吃的西药一点效果也没有,就说,想试一下中药。
雨凡于是打了电话问自己的老公许绍雄,她根据许绍雄在电话里的指示另开了一张方子,这才告辞。
品珍这病来得猛,去得却不速,还把一些不三不四的小毛病也顺便勾引出来了。
品珍有点乐观主义者的派头,说,我这身子也算做个年中总结了。
王威在楼上翻来翻去,翻出了一本《随身小护士》,他用食指黏着口水,一页一页念给品珍听——
什么是中暑?
中暑是夏季常见的急性热病,当外界气温超过35℃时,就有中暑的可能。在高温环境下劳动或工作……
品珍看过不他恶心人的嘴脸,踢了他一脚,王威远远逃开,继续念——
第一章的主要内容,预防中署的发生。这个,已经发生了,我就不念了。
第二章,一般常见的症状。看你就很清楚了,也不念。
第三章,处理及救治,咦,不知道给谁撕了,啊,我想起来,上次我上厕所找不到纸张的时候就用了。我看啊,你就接受命运吧,没救了。
品珍一手捂着头部只喊疼,一手想提起枕头扔他,却一点力气也找不到。她闭上眼睛,说,自己掌嘴,不然不睁开眼睛。
王威轻轻在自己的脸上拍了两下,口中说,不睁开就不睁开,稀罕?
到了晚上,两人卧在床上看电视,电视预报了台风警讯。
半夜里电闪雷鸣,也不知来的是七八九十级台风,闪电时不时刷白整个房间的墙。
第二天,品珍更是病得厉害,王威也有点塞鼻子了。他又要煎药又要做饭又要帮着品珍洗换衣服,忙得好不狼狈。
品珍看不过去,再则王威做饭水平有限,她是一点也吃不下。
于是,她出了个主意,叫王威去找一间饭店,每天按时送饭上来。
说话间,雨凡来了,看了看品珍的气色,说这病要好看来也得七天八天,建议她打吊针试试。
品珍嫌疼,反问,怎么有空,店里不忙。
雨凡失笑,说,你们两个居然是活人,县城里平地水起三尺,有些地方都淹到了膝盖上了,街上一个人影也没,做什么生意?反正我老公可高兴了,医院班不用上了,抓麻雀去了。
你怎么也不管管?
这会,见他一面也难。我也想管,怎么管?管空气。他平日百事顺我、体恤我,就是好赌的毛病不改,改不了,也就那么一回事了。
品珍掩口而笑,说,这台风勾出你一肚子直肠子的话。
雨凡按摩着品珍的肩,说,我不比你,你是漂亮又有钱,这些年,你得谢我不杀之恩。我一心但愿早日病死早超生。
王威噗嗤一声,说,漂亮有钱?
可别小看了这两样,你看我这长相,有人娶我,已是天从人愿。电视里头,爱的惊天动地,那一对不是俊男美女。你是男人,倒说说,喜欢过我这样的丑八怪吗?
王威给呛了这么一句,也不敢回嘴,只说出门订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