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和郭燕成为了真正的“一家人”,但汤伟并不觉得自己的生活发生了什么改变,反正以前的日子也是一直这么过来的。
因为是寒假,又过了几天,郭燕到J县的亲戚家玩去了。
这天早上,就汤伟和母亲在家的时候,他正打算在和母亲说一下退学摆摊的事时,家门被敲响了。
汤伟去开门,门前是个熟悉的的身影,是他的四叔汤建国。
“叔你怎么来了?”汤伟有些奇怪,他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去看父亲,现在可还没到约定的时间呢。虽说小的时候四叔来接过他两次,但小学以后便再也没来过了,平常的时候也从不往来。
“快快快,快跟我走,你爸出事了!”
汤建国抹着微湿的额头,急促的催促神色有些慌乱,很焦急的样子。
“我爸他怎么了?”听到父亲出事,汤伟不由得上前抓住他四叔的手。
“建业他怎么了?”这时张彤舒也从里屋走了出来问道。
“大哥······他去了!”汤建国一脸悲痛的说道。
“啊,”张彤舒有些惊诧,她自然明白汤建国话里的意思,“怎么这么突然?”
从汤伟口中,张彤舒自然知道一些汤建业的近况,虽然早就听说了他续精神紊乱后又得了帕金森综合症瘫痪在床,可是已经瘫了好几个年头,怎么说走就走了,汤伟连病危通知都还没有接到呢。
汤伟却还不知道什么是“去了”。他正想问,却听汤建国跟他母亲解释说:“今天凌晨突然发病,送到医院半个多小时就走了,因为时间太晚,母亲让我今天再来告诉小伟。”
张彤舒听了知道现在不是问东问西的时候,找了件外套塞给汤伟,让他跟着汤建国去了。
去医院的路上,汤伟这才从四叔口中搞清楚“去了”的意思。
或许是血亲本能的联系,听到父亲去世消息的一瞬间,汤伟的心中虽然没有太多的悲痛,眼圈却红了起来。
对于父亲,汤伟即是陌生却又熟悉,记忆中唯一快乐的场景只有小的时候和父亲一起捉迷藏,虽然那时他已经得了病。再后来,父亲便被二叔和奶奶他们接了回去。
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见上父亲一面,所以他看到了父亲从精神紊乱患者变成瘫痪患者后的样子,看到了苍老的奶奶,是怎样一口一口给父亲喂食时的情形。
他虽然没有享受过父亲的疼爱,但也曾不止一次给父亲喂过东西,看到那副可怜凄惨的样子,便不由得胸口发痛,这与其说成是爱,更多的,或许说成是做人的怜悯之心更恰当些吧。
但作为华夏人,在传统文化的熏陶下,生为人子,应当为去世的父亲守孝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汤伟他们赶到医院病房的时候,该来的和不该来······哦,不!是在本地的人大多数都到了。汤家也是5兄妹,不大的病房里,站着叔叔、婶婶、姑姑以及他们的儿女。
汤伟的二叔汤健乐不在,大概是去处理大哥死亡后的事宜去了。二婶看到汤伟来了,将盖在汤建业脸上的白布掀开来。
汤伟看到父亲身上的衣裳已然换过,脸庞如同熟睡过去一般只是面色有些不自然的苍白。
他刚想伸手过去摸,就被二婶马上拦了下来(刚去世的人不能摸)。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父亲,看着看着,眼泪流了下来。
葬礼是在两天以后,汤伟和张彤舒早早的就到了汤家老宅。
汤家“老宅”其实不老,是80年代中期的建筑。汤雪松夫妇(汤家老两口)原本带着孩子住在青年路上段的街边,属于城关农村户口,汤雪松参加工作的以后虽还住着老房子却转为了城镇户口。
十年前汤雪松退休时生产队找上门,问他们愿不愿意用城东新建的楼房换掉现在住的老宅,汤雪松夫妇觉得找个僻静的地方养老也不错,也就同意了;但是十年之后,他们原本的住房市值翻了十几翻,到了世纪后变成了几十翻。
当然他们家不是唯一一个接受调换的住户,这样的住户有不少,其中有一家原本拥有青年路上大半条街面的房子,就这样被换走了,到了2005年左右,青年路上十几坪大小的铺面,年租金就在12万元以上,而K城的房价到了2019年每平米也才3000元左右。
这些都是闲话,言归正传。
老宅内已经设着灵堂,这是方便别人来祭奠用的。华夏国施行火葬,在医院死亡的人都是被院方直接送到了殡仪馆,因此家里的灵堂并没有遗体,也就不需要守灵。
在老宅又待了一会,等亲戚们准备妥当,汤伟这才戴着孝套双手捧着父亲的遗像,跟着汤家的亲友团上了租来的客车。
到了火葬场,工作人员询问了下逝者的名字,查询后,告知他们所葬礼所排到的顺序,让他们在外面的空地上等待。
等待的过程中,陆陆续续又有人来了,大多是叔婶姑姑他们的好友,只有一组人是单独开车来的,他们是机务段公会的单位代表。
主事的是一个50-60岁上了年纪的男X老者,他身边跟着一个30岁上下的年轻后辈。
下车后他们确认了一下汤建业家属们的位置,就走到汤伟的面前,“节哀顺变!节哀顺变!”说了这句汤伟今天注定要听得最多的话语,老者拍了拍汤伟的肩膀,然后走到空地另一边的张彤舒所在的位置。
“李师傅,童师傅。”张彤舒打着招呼,她自然认识单位工会里的这两个人,年长的叫李文澜,年轻人则是童子岩。
“小张,”行李的老者回应了一声,姓童的年轻人也点头喊了一下,“张姐。”
三人打过招呼,便随意聊着一下无关紧要的话。
他们到达后片刻,汤伟家的亲戚就赶紧上去给每个人发了一条红线和一个红纸包。
红纸包里装的是盐,给参丧人事后抛洒用的,以除晦气;红线则是直接栓在手腕上的,辟邪用。
汤伟他们等了近一个小时,才有工作人员来领着他们进了大厅。
火葬场大厅是专门用来火化前进行遗体告别的地方。K城不大,这市内唯一一家火葬场的大厅自然也不大,也就30-40平米的样子。
汤伟捧着遗像打头,众人排着队伍从靠里的玻璃门进去,汤建业的遗体睡在大厅中央一口火葬场专门运送尸体的铁箱内,铁箱的周边装饰着纸做的花卉,更远一些的地方,摆放着各处送来的花圈,大多是单位和部门的,只有个别私人订制。
众人进了大厅,围绕着遗体缓缓踱着步子。等所有人都转了一圈过来,悼念仪式才正式开始。
单位的代表第一个发言,他从衣兜里拿出几张写好的悼念稿大声的念着,其内容无非是汤建业以前在单位时的一些事迹以及失去这样一位好同志又如何如何的场面话。
汤伟对这些全然不感兴趣,他老爸要是真那么优秀,你们早干嘛去了?
单位代表的悼念稿念完,接着又是生前好友的讲话。
还好需要讲话的就这俩,不然汤伟当心时间长了自己恐怕都要捧不住老爸的遗像了。
亲朋好友们陆陆续续悼念完,火葬场的工作人员便把汤建业的尸体推到了火化炉中进行火化。
入炉前家人的最后告别中,汤伟的奶奶有止不住大哭了一场,虽然不能说成白发人送黑发人,但作为父母,要先送走自己的儿女,也确实是件令人伤心的事。
汤伟没有哭,从头到尾都没有。尽管他的心很压抑也很沉重,可是就是哭不起来。
他的叔叔姑姑们也没有人哭,甚至落下眼泪。
火化结束,硕大的遗体变成了一尺见方的小盒子能够容下的骨灰。
除了直系的亲属,前来参加仪式的亲友开始告辞离开。临行前,单位的代表又特意过来告诉张彤舒,让她和汤伟在过年后、学校开学以前,尽快到工会办公室一趟,说有事情告知他们,这关系到汤伟的前程。
究竟是什么事居然还关系到了自己的前途呢?怀着疑问,汤伟抱着父亲的骨灰盒,乘上租来的汽车,和亲戚们把骨灰送到K城郊区的公墓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