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贾不伪一剑砍死了浮浪子弟的首领,足见剑是好剑,竟滴血不沾。剩下的三个喽啰吓得跪倒在地,大呼爷爷饶命。一剑威名立住就够了,这三个王八蛋又没有招惹自己,干嘛非要徒增凶名。
“滚吧,没两把刷子也敢登悬镜山,姓张的要是知道你们三个在这杀和尚,这辈子都别想下山了。”张成远虽贵为悬镜山第十七任天师,但心眼小的很,曾经有外方道士登上问道,与张成远发生了龃龉,可张成远偏偏又口拙,辩不过对面,又因为道门本同宗,他没办法施加太大的压力。于是这老头想了一招,那外方道士不是来问道的吗,悬镜山正好有藏书阁,内有道门典籍百万本,那外方道士被“邀请”抄典籍,对外还美其名曰“不吝挥扬道统文化”,那个方外道士愣是抄了一百年的经书才被放回去。更可气的是,这一百年来所抄经书记载的都是道门入门的浅浅道义,根本摸不着上清门庭。今日好在张成远没有出关,不然这三个浮浪子弟,非得住在藏经阁不可。
三个人如蒙大赦,弓着腰往山道上挤。可还没走出两步,一柄长矛就横扫而来,矛上罡风凛冽,三人齐齐被枭首,连个声都没喊出来。
“料贾先生之意,替贾先生遂意。”
那身穿甲胄的孙徜风拄着长枪嘴角微扬看着贾不伪,这孙徜风倒也是个杀伐果断的主儿,这甩锅的能耐也是一流。
转眼间三条鲜活的生命变成冰冷的尸首,一些才入江湖的门派后生直接吐了出来。贾不伪拄着剑转过头,“大皇子可真会说笑,您要杀便杀,怎么成了遂了我这小人的意。”
孙徜风左手拄着枪,右手放在胸前,“我只是王爷,皇帝是我二弟,我现在并不是大皇子。”
孙宗才是如何当上得皇帝,几乎所有的诸侯都知道其间隐秘,八个皇子最后只剩两个,其手段之高明杀伐之果断空前绝后,只知道被他亲自手刃的就有三个,其中一个还是个才学会识字的五岁孩提。可为何偏偏留下这大皇子,只因这家伙从小就被扔进军队历练,一应老师全是军中任职,只知道服从命令,对他这个二弟有着绝对的忠诚,所以才被这个城府极深的二弟当为心腹王重。
贾不伪扬了扬手,“随便,大皇子开心就好。”
韩延淮担心这孙徜风搞背后偷袭,主动站到了贾不伪和孙徜风中间,“韩延淮见过大将军。”
孙徜风昂着脑袋,以鼻孔视人,“哦,兵圣,哼。”
对于孙徜风,贾不伪可没有半点兴趣,“小和尚,在这风景太差,走吧,你不是给我讲道吗,去云中亭,那里风景好,我好好听你讲道。”
小和尚双手合十,“最好。”
“大皇子,开山见了。”贾不伪冲着孙徜风摆了摆手,走在了最前头。小和尚步伐平稳,一步一踏跟在贾不伪身后。那儒生也爬起来,慌里慌张地跟在小和尚的后面。
韩延淮倒是迂腐至极,临行前又冲着孙徜风拱手作揖,“大将军,告辞了。”
孙徜风意味深长地看着远去的四人,手中的枪一下一下地在石道上磕碰着。
不久后,悬镜山的道士们便赶来处理尸体,道门清净之地,可不能因为两三具尸体就坏了风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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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宗才的辇车停在了悬镜山脚下,十万御前军穿亮银锁甲各个手执火爝,五步一人,愣是在南侧的山道上用火爝开出一条通天的亮途,远远望去,如同火龙一般,奔腾入云中。到底是皇帝,这仪仗必须得有别于天下藩王。
文武百官或乘马或乘轿,只带两三亲信赶到这悬镜山脚下。他们多半是没有收到悬镜山开山请帖的,但这又如何,他们这些吃俸禄的还不是得跟着皇帝走,就算这悬镜山山脚连日天火,这群朝官也得在这等着,等着孙宗才带着十万御前军班师回城,他们才能喊一声万岁,屁颠屁颠地跟上去。
通天大道上,两个祭酒道士走在最前端开路,两个宫女撑着华盖跟在孙宗才两侧。而在孙宗才身后,是那深受皇恩的百里夕安,在百里夕安身侧,是一个身穿一品朝服的美妇。在队伍的最后端,则是周衍引着瞎子公输缓缓拾级而上。
按此间站位,尊卑便了然于众人心间。谁能想到,朝班大整改,拔擢而上的左相竟然是个修媚术的女子,体态丰盈,身姿绰约妖娆,那些将军朝臣仅看一眼就把持不住。不过这女子可并不是花瓶,若不然周衍也不会如此忌惮,连对视一眼都要考虑再三而行。
“朕记得,上次登此山是父王开国之时,朕随诸位皇兄陪同父皇祭苍天。这一晃,也只才两年而已,没想到这次再登悬镜山,也只朕和大哥了,造化弄人,物是人非啊。”
若是在平常,右相周衍定会俯身恭维两句,什么皇帝天命,乃众望所归,此次登悬镜,正是冥冥之中的天意,该当皇帝担当天下。
可是这一次,周衍在十步外,连凑近孙宗才的机会也没有。没有文武百官看着,也没有好嚼舌根的百姓观望,孙宗才不需要逢场作戏,将排异己,定要一步步疏之。
“左相,你是瑶月台仙人,最懂天意,你说朕登临悬镜山,与朕帝王大道而言,有何区别。”
那丰盈女子欠身笑道,“帝王大道好比登山,要么一鼓作气登到山巅,要么一口气退到山脚,绝无停留在半山腰之说,陛下知道的,这不长久。”
“你知朕,甚好,甚贵,甚难得啊!”孙宗才最后几字掷地有声,悬镜山明月高悬,山道更是被肃清的一干二净,声音传到周衍耳中,这个久历风雨的老狐狸,可是嗅出了其中异于寻常的味道。
伴君如伴虎,若不将其獠牙彻底摘除,终究将成隐患。
“右相还差百年飞升,但朕还是希望,下次登临悬镜山,朕的身侧还有右相啊。”
此言不无试探,周衍笑声不由衷,“老臣当以残躯,助鸣竹国祚延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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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不伪靠着亭柱,悬镜山山顶山风有点大,虽说皓月当空,意境是出来了,但这滴水成冰的低温,就算再豪情万丈士林文豪,也得被冻成孙子。
验禾第一道考验,在滴水成冰的悬镜山山顶活过一晚上。
“要不是张成远心眼太小了,这云中亭拆了当柴烧最好。”贾不伪拍了拍亭子,上等松木,一点既着,“哎,松林也不让动,真够扣得。”
贾不伪和韩延淮还好,两人都是纵光境,还能顶的住。但这小和尚和那儒生就不同了,念经只能静心,不能驱寒。那儒生连个花臂浮浪都打不过,更不要说和这寒夜做斗争。
看不下去的贾不伪站起身,掸了掸屁股上的浮土,“得,带你们去吃顿好的。”他搓了搓手,“也不知道那死胖子还在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