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的动作实在是过于敏捷，施信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她就沉入水下了。施信赶忙看杨晟，却发现队长神色平静，仿佛这并不是冬日女性单衣下水的场面，而是普通的游泳场景。
再看金昂和苍宁，前者惊魂未定地瞪大双眼，呆呆地蹲在杨晟身边，后者则维持要跳下水的动作僵在原地，看起来，对此无法理解的不是自己一人。施信冲杨晟大声询问：“杨队长，雀就这样下去没问题吗？”
“问题很大”——施信想得到的是这样的答案，然而杨晟依旧面无表情。这时，河中央冒出一个脑袋，雀高高举起破冰铲，踩水到施信这一侧，迅速上岸。
脱离冰水的雀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即便全身都是冷水，寒风一吹，肉眼可见的白色碎冰逐渐形成，她依旧行动自如。将破冰铲丢到河对面，她甩甩贴在背后的头发，在发间冰凌互相碰撞时嘟起嘴：“杨晟，头发冻起来了，能不能不戴帽子？”
“要和一般人一样。”到这时，杨晟的脸色才凝重些许，“你们是不是都不会放火？”
对这两人表现的疑问愈发增加，不过回答问题是本能反应，施信犹豫着举起手。过去，在手心一闪而过的火星或许是能够使用火焰的征兆，但他并无完全的把握。
对他举手的速度，杨晟和雀都不是很在意。雀蹦蹦跳跳地站到他面前，杨晟则将破冰铲交到金昂手中，拎着他站起来，走到岸边合适的观察位，赫然是准备继续看顾新人破冰。
看着以澄澈双眸与自己对视的雀，再看看挥挥手要求金昂、苍宁二人工作，余光看顾着这一侧的杨晟，施信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让神力在手掌中流转。
想让火星出现，和驱使空气凝结时的感觉很相似，但又有不同。空气是随时都存在的，只要使用神力改变状态即可。火焰则需要实际发动神力创造，难度大大提高。而这又是施信第一次主动尝试以不同的方式使用神力，冒出的火花仅存在了一秒，就消失无踪。
“抱歉……”自己要求尝试却没能做到，施信睁开眼，感觉自己的脸开始发烫，同时又被倏忽吹起的寒风击打，难以言喻的羞愧涌上心头。然而雀只是与他对视，灿烂如发色的笑容浮现。刹那间，施信仿佛看到了盛夏从窗口落下的光，带着灼烧一切的热度投入心中……
自己看过夏日的景色吗？
“我再试一次！”暂时收起泛滥的疑惑，施信再度合眼，仔细感受神粹在心口的状态。捕捉神力的流动方向，想象火焰的大小和方位，直到仿佛被暖意包裹——猛一睁眼，施信看到火浮动在雀的身体表面，但没有灼烧她的衣服、头发和皮肤。
将周围抹上暖色调的火苗蒸干冰水，待雀的头发重新蓬松，施信撤去神力，火焰消散。
“超级干爽！施信的神力真是厉害呀！”雀提起落在地上的大衣，甩开衣摆拍拍施信后背，笑容依然灿烂，连嘴角扬起的角度都没有改变，施信心头的迷惑又升了一级。
这时，顺利敲碎部分冰层上岸的苍宁突然开口：“腿。”
施信和雀同时低头，看到白皙皮肤上的焦黑痕迹时，施信心中“咯噔”一下。控制还是有疏漏，一处火焰烧伤了雀：“紧急处理……”
“嗯？这个啊，没事的！”雀的回答完全出乎施信的预料，面对自己小腿上清晰的烧伤痕迹，只是一笑了之。施信张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她感觉不到疼痛吗？先前被烧到时也没有反应，不是苍宁提醒，她就好像外人一样，无法接受到自己的身体给出的信号。
“要处理。”杨晟的声音由对岸传来，和这句话几乎同时抛来的是被裹在绷带纱布里的应急药剂，当然了，是研究部出品。雀精准接下，撩起河中冰水随手擦了擦伤口，药剂也是随随便便抹在腿部，绷带草率缠上，雀满意地拍拍手。
作为制造伤口的“凶手”，施信呆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雀，这样就行了吗？”
“因为没什么问题嘛！杨晟说要处理，我也处理了呀！处理伤口不就是这么做的吗？洗干净、涂上药、缠绷带……我都做了。”雀边说边比划，无论是语气还是表情，都显现出理所当然的模样，让施信不知该作何回复。
对伤口进行初步处理的方法的确是雀说的那样，可她根本没有一项是做到位的，完全算不上“处理”吧。
轻轻跳过澄河，杨晟落在他们身边：“雀五年前诞生，是去除了痛觉等多余感官，只被输入与战斗相关信息的人造人。她经过基因改造，拥有接受能力非常强的特殊体质，轻伤会自动修复，所以这种伤不成问题。但是……”
杨晟难得的在说话中途停顿，蹲下身，细致地给雀重新上药：以冷水打湿一部分纱布擦拭伤口，药剂涂抹均匀，纱布覆盖伤口，绷带不松不紧地缠绕小腿，整套动作行云流水。直到处理完毕，杨晟才继续刚才的话题：“她必须和一般人一样。继续任务，注意安全。”
杨晟对雀的身份没多解释，雀同样没有多说，两人似乎非常习惯雀这样一个拥有特殊身份的存在。雀避免了他人被冻到或是受伤，回到工作岗位上，被留下的施信心中全是疑问，可面对如此场景，有再多问题他也问不出口。
他们的相处方式太过自然——雀学着人类的方式生活，杨晟则像监护人一样将她带入正常社会内，仿佛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是如此。然而，按过去的介绍来看，他们明明才一起相处一年多。拉开距离踏上河冰，施信握紧破冰铲，用力捅进冰层。
“咔嚓”一声，冰面因冰锥产生裂纹，施信的思考内容迅速增加。不仅是雀和杨晟，在这简单的一天中，他自身又产生了更多的疑问。想象夏日时在脑中出现一瞬的温暖场景，是亲眼见到过的、清醒之前有关“过去”的记忆吗？
跳开的时间有点晚，施信凝聚空气在脚下形成小小的踏台，借力跳出一段距离，踩在下一处还没破开的厚厚冰层上，注视冰层直到目标部分完全破碎。他的神力也是一个谜。如果说是创造和改变类的神力，对于刚能参与任务的进阶级神力者来说，范围未免太广。
空气的凝结、创造火焰，二者完全不同，而且……
似乎在什么地方看到过类似的力量？
破冰的任务持续了很久，因为不够熟练，众人拖到下午过半才来到生命湖畔。为抓住温暖的短暂时间，杨晟带队站在边界遥远、表层白得反光的湖边，将破湖冰的任务与久河除冰交换。主要的任务执行者，是他和施信。
“火。”
不需要细节控制时，施信放火的效率大大提升。神力创造出的火焰跳跃着覆盖湖面，短暂灼烤后，冻得结结实实的湖冰表面显现出半透明的光泽。使用的时间不长，火焰的大范围燃烧只持续了数秒，便凭空消散。
就在这一刻，杨晟空手跳起，一脚踩向湖面。“咔”一声响，是冰而非他的脚炸开，因为重击迅速生成的裂缝蔓延开来，连番重压的声音犹如成捆炸药在湖面上响着。最终，杨晟绕了一圈返回这侧湖岸，因为大半天工作而熟悉起来的破碎声被他远远甩在身后。
这就是“队长”的实力——施信暗自回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