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不想把凯鲁亚克(《在路上》作者)他老人家搬出来,但事实上正是凯哥让我明白一点:祖宗出生在什么地方和我是“哪里人”其实根本不能硬划上等号。旅行是一场后天的混血,但再混,你都会在到达某个地方的那一刻发现:嗨,我回到家了。
这个地方才是你的精神祖籍。你会发现你根本没有离开过那个地方,你总觉得自己一定知道“猫钓鱼街三巷78号”在哪里,你会醒悟不必学习也能听懂当地语言,或者在某盏灯下一定有个带着三个孩子的伴侣在苦等你回家。
这一切都是魔法。这种熟悉感不会受到那个地方的美丑或者贫富影响。如果你真的不小心踏入这个魔法地带,一定有某种感觉从你头顶百会穴一下子贯穿到足底的涌泉,把你牢牢钉在地上,眼泪从眼眶里哗地冲出来。
这一切的发生都没有预兆。也许正当你走在路上正打算去找地铁站,突然你的脚带着你转向左边,经过长胡子的老爷爷,流着水的沟渠,小狗今晨拉的一小堆大便,然后在一个似乎有200年那么老的木门前停下来。这时,你莫名其妙地进去买了一个牛角包,而它是你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味道,卖面包的阿姨用“你这小子一大早又出去鬼混啦”的目光看了你一眼,擦肩而过的姑娘散发着熟悉的味道,仿佛从你被窝里刚刚爬出来。这一切,让你的汗毛从胳膊一直竖到了小腿肚子。
又或者,某天你走在路上思考要不要换个旅馆,突然,一个拿着公文包,从各方面看起来都比你更像本地人的家伙把你拦下来,问你道“士丹佐文哥里奥辛街”应该怎么走。
又或者在你等公交时,身边有一个染着红色头发的阿姨向你抱怨她的同性恋儿子竟然爱上了她女儿的前夫,但是他女儿的前夫却已经跟她本人的前夫的弟弟共结连理了。
最后,惊人的一幕发生了,一个房地产经纪人无视你面前的地图和旅行书,径直走向你,告诉你距离这里两个街口的位置有个完美的小公寓,正适合像你这样的人,首期款只需要1成而已。可怕的是他虽然是用一种你根本没学过的语言在跟你说这一切,而你却发现自己竟然听懂了。
他们所有人都知道你属于这里,只有你不知道。他们从你脸上看到了某些蛛丝马迹,某些印记,它们从你头发的颜色,瞳孔的颜色,嘴里的语言背后透出来,清晰可见。这时,你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掏出自己的户口本,在祖籍那一栏上用各种显影技术反复试验,看“广东”字样下,到底有没有暗自埋藏着“亚历山大”或者“巴布亚新几内亚”的字样。
找到精神祖籍或许并不是一件好事。因为这之后,你就变成了一个住在家里的浪子,总怀疑面前的父母是不是敌人批了人皮之后假扮的。你会觉得自己的同事都是外国人,上司会幻化成典狱长,连家里那只临清狮子猫都有可能脱下一身长毛重新捡回自己的暹罗模样。
有个北京朋友耻笑我“反认他乡是故乡”,我看着他一身怪异打扮和理论,想起周星驰的一句话:地球很危险的,赶快回火星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