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冥川面不改色但步伐却微微有些凌乱,他强行让自己集中注意,加快速度。很快,冥王府的大门已经出现在了他面前。
冥界族人甚少,冥王府也并无闲人,眼下孤冥川去了凡界,府中自是一片清净,看着与寻常无异。但孤冥川却不觉得这是什么好兆头,他眼皮直跳,直觉不好,飞快寻到府中后院。他耳力极好,分辨一刹便知去向。
孤冥川进的正是放着风蓁的屋子。此时屋内还多了一人,却是许久未曾见面的问情。自同初羽聊完后,问情给自己找了些事情做,便是学医。医术在凡界已有书卷记载,神界的就更多了,问情潜心钻研,再加上天资聪慧竟是无师自通,不论灵力,已然成了神界医术领域的佼佼者。
此时她面色苍白,而风蓁周身的冰早已融了,她一边握着风蓁的手,另一边握着一柄短小锋利的匕首,匕首的末端已经插进了她的心脉之中,而两人中间赫然悬着一枝花,正是孤冥川向凤天寻得昙灵花,问情心头涌出的血凝聚起来缓缓流入花内,发出淡淡幽光的昙灵花光芒更甚却依旧洁白,让这本来诡异的画面倒显出几分神圣之感。
孤冥川站在原地,竟有些不知所措。他想出手阻止,又怕造成更大的伤害,他若不阻止却又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问情将魂魄献给风蓁。犹豫片刻,他还是出手打断了那条流入花朵的血线。问情额头上大滴大滴的汗珠滚落,虚弱的看着孤冥川,眼中参杂着各种情绪,遗憾,不解,吃惊,难过,最后她也没能张嘴说出一句话便从椅子上栽倒下来。
孤冥川眼急手快的接住她,探了探怀中的人却已没了气息。这感觉与当初泠王府内如出一辙,孤冥川心头一颤,巨大的无助感又笼罩住了他。心十分的痛,孤冥川垂下眼眸看着怀中的人,像他这样冷血的人不会为了一个穷追不舍的爱慕者亦或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替身而难过。他大概是动了情,但这感觉又同面对风蓁时不一样,哪里不一样呢,心思缜密的冥王居然也有了困惑。
他默默起身将问情安置在了床榻上,转身盯住了一动不动的风蓁,风蓁身上的变化是作为一个死人不该拥有的,除非她已经不是了。果不其然,片刻后,那几百年未曾睁开眼的冰美人随着手指微微的挪动,醒了过来。
风蓁还是十分虚弱的,她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便看到了不远处俊秀的心上人,与记忆中分毫不差。
“好久不见,子川。“
孤冥川动了动嘴唇却未说出半个字,干脆缄口不言。风蓁见他这样,自嘲的笑了笑:“子川,汝不言,吾却可猜之。子川定非寻常之人,否则又怎会数年如初,容貌不曾变化。吾命休矣今却还魂可是子川的功劳?”风蓁何其聪慧对于孤冥川的身份自然早有察觉只是不曾言明。孤冥川稳了气息,才开口道:“汝莫要猜了,救汝之人非吾,乃是汝之转世,吾留汝尸身并加一魂一魄,汝之转世甘愿自献魂魄救汝一命。”
风蓁漂亮的眼睛眨了眨,看了看躺在孤冥川身后的少女不曾有一丝与她相像,她眼神黯淡下来,看了看自己有些僵的双手:“子川,汝心悦非吾。汝不知吾却甚清之。吾所知皆为汝所授,吾之才,吾之情,汝可为吾父……”
“桃华莫要胡扯,吾从未……”
“子川莫急,桃华不过打个比方,汝心中自不是如此想的,但子川养吾成人,把吾养成子川心中所想的样子。吾于汝而言如同玉宝于玉器师傅一般,欣喜与骄傲不过是为自己与吾并无半点干系。”
孤冥川看着少女绝色的面容,心中并无多少欢喜,他执着多年的事到这一刻看来也不过如此。风蓁所言不差,他虽情感有些许迟钝但心思向来通透,这一切在刚刚将问情拥入怀中的时候就已经想明白了。风蓁是他心目中女子的样子,因为是他把她变成这样的,若论情爱便差了些味道。他们相识太早了,有缘无分便是如此吧。
少女微微一笑,眼中泪光闪烁:“既然是汝是吾的夫子,那吾想来也算是心善之人。如今能与子川将话言明已是了却了心愿,也不必留恋与凡事种种。生而为人顺应天道,此世莫叫那姑娘白白枉送了性命。汝不若瞧瞧,此事可有转机?”
孤冥川没有犹豫,默默上前用灵力查探了一番,风蓁体内的魂魄果真还未融合若是照着方才问情的法子试试,倒有几分生机,但若是失败了,魂魄必定是无法凝聚只能是魂飞魄散,孤冥川犹豫了,这个魂魄前世今生于他都有几分牵动,他自是无法承担失败的结局。
风蓁像是看出他的想法来:“子川莫要犹豫,快教吾该如何做?”孤冥川闻声没有再犹豫,他将椅子拉到问情身边,又将风蓁抱到了椅子上。一切是那么的顺其自然,如同许多年前一样,风蓁环着孤冥川的脖子,看着他的侧颜。他从来不会与她避嫌,在他心中她也许已经是他十分重要的亲人了,但绝对不是心上人。
孤冥川将昙灵花拾起来,花朵的光芒不似方才那般耀眼,孤冥川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将灵力凝聚指尖送到了花朵之中,花朵缓缓恢复了从前的生机,孤冥川嘴唇微勾,收了手,但下一瞬花朵的光芒又暗淡下去,他微微皱眉,只好再次往花朵里输灵力。这次他没有收手,一边输着灵力一边道:“桃华,吾并不知该如何做,只得效仿刚刚问情的法子,但成功与否不可定论,做与不做全凭桃华之意。”
风蓁没有多言,她一手牵住问情一手捡起一旁的匕首毫不犹豫的插到了自己的心口上,鲜血涌出再次形成一条血线流入花中。她脸上所剩不多的血色刹那间褪的干干净净,颇有些费力的开口:“吾所做不错吧?”她又笑了,带着些释然却又有些遗憾,“吾何其有幸两次临死前都能见子川陪伴身侧。若无子川吾早已是一抹黄土,故吾自该知足……子川……汝今遇良人,然则何日才肯启齿言说?吾心悦子川,自不愿子川似吾失其所爱,愿子川且珍惜莫要悲剧再现。”她看见孤冥川眼中不曾掩饰的悲情,她忍着剧痛再次开口:“汝可知如何饮桃?”
“吾……不知。”
风蓁终于忍不住泪如雨下。也是,再来一次他怎么可能心软,经历这么多她倒不如在那个还算童真的时候死在桃树前。
“风蓁……再次别过……”说完,风蓁就放松下来,任由自己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永眠。到这个时候往往还活着的人更加煎熬,孤冥川第二次眼睁睁的看见风蓁在自己的面前失去了生机,这是他在凡界陪伴了十几年的姑娘,比凌汐更像自己的妹妹。他心中虽然悲痛,但见惯生死的他自然不至于慌了心神,他依旧冷静无比的给昙灵花输着灵力,直到最后一滴血流入花中,花朵光芒大盛随后又暗了下来,直接落在了地上。
孤冥川大步上前,重新探了探问情的气息,却依旧不容乐观,他皱着眉又仔细的检查了一番。问情的身体了魂魄已经齐全了,但因为她的体内已经不存有一丝魂魄了,当魂魄再回到身体里就难以融合,孤冥川立即将灵力输到问情体内,但效果甚微,他紧锁眉头,心中开始有一丝丝的慌乱。过了半刻,问情还是没有丝毫好转,正在孤冥川一筹莫展的时候,问情周身笼罩上一层白光,随着这道白光,体内的魂魄也逐渐安定下来。
这是飞升的预兆,果不其然当白光逐渐散去,问情的体内便多了一丝不寻常的东西,便是灵力。孤冥川呼出一口气,缓缓起身朝着神界的方向抱拳,声音有些沙哑的道了声:“多谢。”
“为何突然点了问情飞升?”吟双有些不解。君殇刚穿完外袍,整了整衣襟道:“我方才得的那只银蝶是小初传来的,她说问情有性命之忧。眼下神界也是缺人,问情现下医术了得又对神界甚是了解,若点凡人飞升倒不如选了问情,一则救了她的性命,二则让她在神界更加名正言顺一些,问天也放心些,三则也让冥王承我的情,他二人一来一往数年,若说毫无情谊,我倒是不信。”
吟双过去给君殇系了腰带,说道:“这问情好好的怎会惹来性命之忧?殇还是要告诉问天的,省得回头出了乱子,他后悔都来不及。”君殇点点头,拍了拍吟双的肩膀:“收拾好就走吧,凡界今日不是上巳节吗,去晚了就不热闹了。”吟双有些惊讶的看着他,君殇不禁失笑:“怎么,当我不知道?下回直接告诉我想去凡界过节即可,不必绕弯子,我自会陪你去。”吟双小声应了,便飞快的拉着君殇去凡界了。
三月傍晚的风微微吹过带着一丝凉意,但挡不住熙熙攘攘的人群和灯火通明街坊中的热闹。正当好年华的姑娘含羞带笑,正是好年纪的少年意气风发,人间的烦恼和苦难与他们没有半点干系,只剩下心中的梦和眼前的的绵绵情意。
初羽换了身淡紫色的罗裙身旁伴的是身着绛紫色长袍的凤天,在同族中他们的年纪也正如同身旁走过的少男少女一般,花朵般的年纪心境却完全不同。初羽挽着凤天,欣赏着街上的风景,无论人还是其他什么都是那么的赏心悦目。
初羽和凤天的模样其实是十分引人注目的,但好在周边的人大多眼里只剩下自己的心上人,倒注意不到这一对璧人。
“问天他妹妹怎么样了?”
“方才神界出现了新的灵力来源,想来是君殇点了情儿飞升,大抵是性命无忧了。”初羽与凤天闲聊着,刚刚她虽然提醒了孤冥川但依旧不放心,一直注意着天象,许久才露出端倪,便立即给君殇递了消息,这种事情她赶过去也不会有什么用,唯有创世神君才有可能令人起死回生。问情没事了,初羽也不想再提神界的事情了又开口道,“这街前边儿好像有个喜雀桥,中间一片湖水刚好映上月亮,景致是极好的。从前你我无闲心来赏景,如今虽依旧是忙的焦头烂额,但也是该珍惜眼下了,否则若没个头儿,也能留下些念想。”
这话说的也确实悲情了些,凤天低垂了眸子随即一把揽过初羽,将人搂紧怀里:“沿途的风景我们不能落下,终点的风景我们也一定会瞧见!羽儿,你我寿命虽然长久,但亦经不起我们这样浪费,无论结局如何,也希望那虚无缥缈了结来的快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