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万物俱籁,只剩下耳边久久回响的一句话:
“汝乃吾主之母。”
初羽惊在原地,不可置信的看着朱雀,久不能言。她的视线早已模糊,能看见的只剩下朱雀火红的轮廓和一旁蔷薇艳红的色彩。心中的阀门突然敞开,思念如洪水般流出来,她才发现那无法割舍的对亲子的爱丝毫没有淡忘。她得到她的时候喜悦,失去她的时候痛苦,憧憬她的时候满足又悲伤,桩桩件件,历历在目。
泪水不知不觉中染湿双颊,她痛恨自己的软弱,却无法自控,恍惚间低声向上天诉说了感谢。她曾也是信奉天神的无知少女,但现实的事与愿违最终让她选择相信自己,不信命不认命。但这一次又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她再次真心的毫无保留的感念着上天的恩赐。
初羽立在原地,好一会儿不能回神,朱雀竟也不骄不躁的在一旁等待着。半晌,初羽摸了摸脸颊,整理好自己的样子,与往常无异,只是眉梢眼角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之情。
一人一兽走出山洞,花颂正百般无聊的在地上作画,看到他们出来连忙将地上的土铺平,一跃而起:“二位叙旧叙得可尽兴了?”初羽没解释什么,点点头“嗯”了一声道:“我要随朱雀去见个人,你……”
这意思不言而喻,花颂有些委屈:“你当我愿意来,出发前陛下嘱咐过了,需处处跟着你,护你周全。你这样我可不好交差。”初羽也知道花颂为难,犹豫片刻也只好让花颂跟上。君殇当时并未指谁来,自己之所以选花颂也是知道会有这种时候,而花颂总比其他人强,自己和凤天的事情除了青梅竹马的那几人外就数花颂知道的最多了。
初羽盘算的其实不错,一会儿见到她,朱雀不会多言,只要自己不多说,花颂并不能知道什么内情,但是事实明显超出她的预料了。
见到小十的时候碰巧她是醒着的。明眸皓齿的女孩未脱稚气,却也与对面风华绝代的女子至少有七分相像。初羽一时意动又站在原地说不出话来,花颂又不傻,看着女孩的面容和年龄又怎会猜不出女孩的身份。
小十大概刚醒过来不久,眼神中还蒙着雾,双颊还带着些不自然的潮红。她尽力调息着体内的灵力,两股灵力的灵光都环绕在她周身,一道白一道黑,十分醒目。
花颂:“……”为什么要让我撞见这些?
这一次初羽很快回神,因为她也发现小十的灵力有些不对劲。她伸手想查探一番,朱雀却拦住了她:“吾主体内神族灵力过剩,难以平衡,汝莫要添乱。”
初羽皱皱眉有些不悦,但也没心思同朱雀理论,只得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什么解决办法?”原以为朱雀了解甚多,但它却摇摇头道:“吾辈并不知晓,汝若要问可待吾主调息完毕再亲自问吾主,大人什么都会同吾主说。”初羽很想问大人又是谁,但在她静待小十调息的时候,她想明白了。
当初凤天和她说孩子灰飞烟灭定是假的,那么在当年知情并参与的几人中,凤天、月白、凌汐,还有……陌无双。陌无双来头不小,凤天是同初羽知会过的,但是时间一长彼此之间过于熟稔,初羽也不太在意这件事了。
初羽看着面前虽不算安然无恙但至少完好的小十,觉得无论如何,她也是要感谢陌无双的。
不一会儿,小十周身的灵光淡淡散去。虽然情况十分危机,但好在她自出生起应对过无数次,此刻倒是无比淡定。挺过这一劫,她才抽出空来看了看初来乍到的客人们。目光接触到初羽,她也是微微一怔,随即恢复了常态,想要起身招待她们,但初羽和花颂自然是不能让她起身的。
小十淡淡的笑着,语气极力显得亲热却依旧带着陌生和疏远:“这位便是娘亲?那这位姐姐也是神界来的?”
初羽心中难受,但也诧异,小十懂的人情世故显然超出了她的年纪。她并不会鲁莽的人,当然不会第一次见面就喊着认亲,所以也十分克制心中的情感,语气中的亲切恰到好处:“我是。这位是神界的主神花颂。”
这样的语气显然给小十增添了不少好感,话语热情了些:“那便是和我师父一样了。”她又转头对初羽道:“娘亲是巧遇朱雀还是故意寻来?”这声娘亲叫的自然,却和其他人喊殿下不带什么感情。
初羽自是不会再让自己纠结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她再次调整了自己的心态,彻底回归到了平时的样子:“我是来寻朱雀的,寻着你算是意外之喜。”她环顾了一圈,又道:“我也待了许久了,不知你师傅在何处?”
这一次小十神色却有些闪烁,这怎躲得过初羽的眼睛,初羽有些不好的预感,语气有些急促道:“莫要犹豫,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小十本来也是要说,见初羽这般着急,立刻道:“方才你们也见我身子不大好,我师傅去南境极寒之地为我寻找魔兽灵源了。”初羽愣了愣道:“魔兽灵源?他仅凭一己之力怎能……”小十咬咬牙狠心道:“我师傅根本碰不了那魔兽,这次真正去的人……是爹爹。”
小十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见过凤天,但是陌无双虽然不会什么事情都由她自己做主,但都不会瞒着她。小十其实并不赞同他们这次的决定,但是她无法反驳陌无双的言论。她虽然不曾出过这片槐花林,但其实外面的事情陌无双都会讲给她听。因此凤天和初羽于她而言并不陌生,她知道他们很相爱,也很爱她。她自然是憧憬父母的,也会尽力试着让自己赶快接受他们,不让他们难过伤心。小十很懂人情世故,但骨子里的善良是不会被圆滑抹去的。
陌无双临走前特意嘱咐过小十,他知道初羽在寻朱雀,因此十分有可能找到这里来,叫她一定要将此事瞒住。
“如果朱雀有带人回来,那么那名女子八成便是你的娘亲。你切不可将此事告知于他,这也是你爹的意愿……万里有一,此行若是出了意外,你便性命不保,此时我却也不忍心再瞒着你娘,若这次见你是最后一面,我当真是……对不住她。”
陌无双的话小十向来是铭记于心的,但这一次她却自作主张了,她闭上双眸,心中念道:“师傅,若真如你所说,我爹娘情深意切,若此行爹爹不好了,独留娘亲一个,哪怕娘亲再坚强,心中又该是何等滋味呢?”
小十心中思绪翻涌,初羽拍了拍她的手,声音比刚刚冷了好几分,条理竟十分清晰:“莫担心,你爹不会有事,我现在赶过去还来得及,就先不陪你了,放宽心好好养病。”说完也不再留恋,转身就要离开,却又被人拦住了。
花颂死死抱着她,语气也有些急促了:“初羽你不能去,神界诸君早对你不满,事情闹得这么大我想瞒也瞒不住,此次你若是去救了魔君,他们岂能放过你?”
初羽体内灵力流动,周身发出了同小十一样一道黑一道白的光,极强的灵力爆出,震得花颂松开了手。初羽手里握着微雨,神色淡然,语气清冷道:“瞒不住就不必瞒了,我体内的灵力早早晚晚都会暴露,神界是容不下我的,事已成定局,与我此行无关。”
说罢,她脚踏微雨,眨眼间失去了踪影。花颂腿一软坐到了地上,喃喃自语道:“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初羽脚下生风,微雨所过之处都留下一道久久不能消散的白光。这一趟并不远,毕竟连魔界也没出。也就一炷香的工夫,初羽就已经到了冰寒地冻的南境了。小十并没有说具体的位置,但初羽无需仔细查探都能感受到从那座冰山里传出来的灵力波动。
如此强的灵力波动……初羽心尖一颤,迅速奔那座冰山而去。她刚刚落地,就见着冷风中隐隐约约的一个身影,待走进了才发觉那人是九歌。
九歌半跪在冰面上,眼睛有些红,不知是风吹的还是为自己的君主担忧,她冲初羽大喊道:“殿下请留步。我家陛下留属下在此便是料到如此情形。陛下已经进去许久了,殿下还是回去吧,莫要辜负了我家陛下一片苦心。”
她说完似是要落泪,初羽无奈的闭上眼睛,缓了一下,才看着九歌道:“小九,你莫要愚忠。他这么做已经不管魔界的死活了,她不劝阻他却还拦着我?”道理就算能讲明白,但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初羽冷笑一声,“更何况就凭你,能拦的住我?”
九歌的任务不过是托住初羽,以她的能力若想一直拦住初羽,还是太牵强了些。双生握在九歌手中,初羽二话不说提着微雨便和九歌对上了。
招式令人眼花缭乱,但九歌却还勉强对付的过来。这不是初羽的实力,九歌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如此,但刚过几十招,初羽就收了手,跳到了一旁,九歌刚想追上却在原地无法动弹。她这才明白,初羽刚刚根本没有在意手上,而是脚下走出来的位置,连在一起竟是个锁仙阵。
初羽没有再费时间理会九歌,直奔山门。同九歌,她自然不能伤她,又要节省灵力,速战速决,才用了个阵法。为了节省灵力,她根本就没往阵法里输多少灵力,总之撑到她进山就足够了。
最后一个人,陌无双。她是料到会见到他的,但却没料到陌无双为她让开了山门:“为救小十想办法是我的事情,拦住你是凤天的事情,这与我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