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背岙里,福香依旧陪着玉娘,一直没有离去。
“要是有你这么个儿媳妇,就好了。”福香一听红了脸,“可惜玉弓未必能有这么好福气。唉!都怪我生坏了他那只右手,好好地,怎么就拳曲了?怎么就伸不直了?”
玉娘说完抽出右手作着手势。福香突然觉得这个手势很优美,就比如有人头发笔直,有人头发蜷曲,蜷发有时看着也很美呀。不自觉地也用右手比划着,练习着。哎哟,不错。慢慢地甚至蜷曲着手握杯,喝水,做得也竟然象模象样。
“唔,就是这个样子,简直不差分毫!”玉娘出神地看着,“就是熟练度还不够,不够自然,仍旧能想象出原先的直手!”玉娘说着也参与到蜷曲右手的练习中,两个女人学一人手,竟然那么投入,甚至忘记了时间。
良久,福香练得自如,不由地脱口而出,“此非人手,分明龙爪!”一语同惊两人,说者惊,听者动,惊心动容。
玉娘顿时喜上眉梢,“此话当真?都说你有巫识之能——巫识无戏言吧!”
“玉婶,”福香声音压得很沉地说道,“拳王不是每一拳都能打死一头牛的。”
“看来咱福香和玉婶一样,都是希望咱玉弓能化劣为优,反败为胜,出人头地呢。”玉娘并未不悦,反而表现出非同一般的热切,这热切的“咱玉弓”让福香心念念脸红红。
“现在的斗鸡学堂,以新进的桐梧为高,一手拂琴指无人能敌,虽然目前仅排第二。玉弓龙爪手能成,至少不会输于他。”
“可是,龙爪手尚处虚妄,如镜花水月,遥而不实。”玉娘叹息。
“福香愿去找树上龙果,地下龙草,水中龙鳅配成一味引龙药,看看能否有效验。可是玉弓现在哪儿呢?”福香说着,似乎自己已经握着引龙药,正在寻找用药者。
玉弓在哪儿呢?斗鸡学堂三位正在向野人套问。野人斜睨眼睛,看着学生卡,一脸就这东西能有用的表情。
“斗鸡学堂,高贵,尊信,一言九鼎,一印万金,这个你完全不用怀疑。我们仨还可按上手印,这下你一百个放心。”三人一脸高傲地说。
“拿着这个,就算,算,算斗鸡学堂的人,可,可领真,真,真一酒了?”野人一开口,就知野不野了。
“那还用说,他是我们学堂的,无论如何,我们也要将他找回去。我们斗鸡学堂,一个都不能少!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们他在哪儿了吧?”
野人一把抢过学生卡,贴在胸口亲了亲。
“这卡给我,我转交给他,到时他自己会回到斗鸡学堂的。”野人说话流利起来,说完还不禁哈哈大笑,“这样就可以入学了吗?”
三人疑惑地看着野人,秦时风一蹦而起,对另两人也叫道:“不对劲,快抓住他,他就是挂玉弓!”
两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听秦时风一声惨叫,“哎哟,痛死我了!刚才蹦得太高了。不,快抓住他,直接杀了他!”
两人也快移脚步,却也听得两声惨叫,“哎呦,疼死,疼死了!难道臭老头说的话是真的?”
“真个屁!不过是伤口的正常反应。”秦时风怒喝,“快追上去,不杀了他,我们如何回去复命?”
“你们快快地追,我嘛慢慢地逃,哎呀,我只怕永远也逃不掉了。”玉弓看着三人小碎步快频率地跑追上来,自己则迈开大步,不疾不徐地往前走着,那距离,眼看着就是越来越大了。
眼看玉弓稳稳地要离开他们的视线,逃开他们的追捕了。玉弓胜利的得意的笑容象花朵一样绽放在他们的眼前。秦时风终于忍不住了大喝一声,“缚龙云,来!”一条金光灿灿的云丝,仿佛空气中的异彩,旋转着飘纵着朝玉弓缚去。已经快要逃出生天的玉弓,突然象被一团柔软的东西扯住,甩不脱逃不开,如陷温柔网中。
陈之谦、习不平始则激动,“有这绝招,为何不早施展出来?害我们苦奔痛跑,苦不堪言?”细思,“慢,师傅怎么这般偏心?绝术传你不传我们?”
“听你们说的,好象师傅真的很偏心,谁知道是你们没出息呢?没有斗气,缺乏灵觉,你们施展得出来?就是我,比你们高,比你们好,也不过成就‘缚虫云’,缚龙?谈何容易?”
“不是吧,只怕师傅料在事先,预先给了你一些云源云力吧?”
“别把我看得和你们一样,只会得简单的现成的,哼,没出息!”
挂玉弓已经逃不走了,三人依旧小碎步如三寸金莲一般,但步伐再不仓猝匆忙,碎步沉稳地往前走。
“师兄啊,什么是虫?什么是龙?”陈之谦凑了上去,讨好似的问。
“别烦,拿出你们的武器,去将那条被缚住的虫子切碎!省了一切麻烦。”
玉弓还在徒劳地挣扎,而三人则各自擎出一把刀,闪耀着刺眼的刀光朝玉弓走来,如同三个要命的无常。
“我是斗鸡学堂的学生,卡上有你们的手印,学堂的鸡印,高贵,尊信,一言九鼎,一印万金。你们不能杀我!”
“只有杀了你,才能守护住学堂的名声,为了学堂,只好委屈你了。”三人得意地笑道,“那张学生卡,压根儿就是为了引你出来的道具。虽然它现在还是真的,但你死了,它将成为遗物,失去效力。还是不能让你的污血玷染了它,我们来将它取出来。”
三人争着向前,也不顾双腿的剧痛。
“秦师兄,习师兄,让师弟来做就是了。”陈之谦争着上前。
“还是我来吧,毕竟祸是我闯的——在我手里丢的,就应该由我亲手将它取回来。”习不平拦住陈之谦。
“哪里,我来最合适,你们熟悉这缚龙云,若不小心一同被缚就不好了!”秦时风笑嘻嘻地对两人说。
被龙云缚住的玉弓脸色苍白,痛苦不堪,被它缚住,有力气也用不上呀。玉弓一下子就如大病一场,气力全无。这云气好象拉扯着人使力运气的要害,使人如云气一般瘫软,然后又落座不到地上。
陈之谦和习不平被吓住了,真不敢贸然上前。
“你们的师傅是不是一个姓臧的?外传此人贪婪无比,你们都想在我身上搜宝,讨好你们的主子师傅?不用抢了,谁来都一样,我身上没你们想要的东西。”
“有你这话,现在就可以将你正法。但是,你想错了,我们只是想找回我们给出的东西!尊师岂容你这般诽谤?圣学不许你如此毁誉!”伸出手狠劲地甩了玉弓数个耳光,玉弓的脸马上肿得老高老高。
秦时风还不想停手,忽然看到四方八面有许多人跑来看热闹了,原来下手太重,放炮一般传出很远,许多人闻响而来。
“看什么看?没见过惩罚恶人么?他偷了我们的宝贝!”
“孩子看着挺面善,不象偷人东西的样子。”
“有什么东西就还给他们吧,要不,会被打死的,你看,三人还拿着凶器呢。”
“让我来劝劝他吧,可怜的孩子。”有人走了过来,在玉弓耳边悄语几声。
玉弓脸色微变,右手下意识地动了几下,顿时感到全身气力在回灌,就象大病之后吃了一杯热汤,流汗的感觉又回来了,那是有力量的结果。
他记得小的时候,小到自己还在襁褓之中,自己的右手就曾经伤害过许多要来强抱他的人,其中就有根女。那一爪子下去,不是脸上皮破,就是手上血流。不过,那时他太可爱,人就是冒着皮破血流的风险也来抱抱。根女当时就说,这是个兽孩,充满兽性。玉娘就反驳,他是个灵孩,充满灵性。
“这么说,他抓我伤我还是灵慧的表现了,你这歪理!”根女气愤地说。
“你更恶毒,玉弓是兽孩,那他娘是什么?”
当场两人就要动起手来。
后来人们渐渐发现,那右手五指不能直伸,只能拳曲,形成钩状。喜欢开玩笑的人就说,给你糖吃,只要你右五指伸直。说完,还用自己的手作示范,糖就在伸直手指的右掌中滚来滚去。玉弓以右五指不能直伸的拳曲,朝那人袭去,那人丢下糖屁滚尿流。
拳曲右手,它的桀骜,使得玉弓对自己的无力感到羞愧。尽管稍大之后从不以右手公开示人,但也从不以右手自觉羞耻。
桀骜是种高贵的品性,对,怎么可以让自己如此的无力!无力即软弱!这岂是玉弓?有着拳曲右手的玉弓?死也不能无力!那人对玉弓说了什么?他说,名为缚龙,实仅缚虫,是龙不缚,若虫必缚,做龙做虫,自己何苦?又说,那云非云,不过障眼之法,皮毛之术而已。
围观的人渐渐增多,在秦时风示意下,陈之谦走上前来搜身。他显示出了高超的搜身技能,离身寸许,掌力激荡,玉弓身上似已无着寸缕,全部暴露在其掌下。口袋,香囊,荷包,甚至衣裳与肌肤夹缝的那个叫贴身的,都一一窥过,扫过。玉弓感觉到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痒痒,让他非常愤怒,但陈之谦一脸正经,目不斜睹。
“结果报告,没有任何发现。”
“除了你那点恶心的喜好,你还能做成什么?”习不平走了上来,言冲语撞,“退一边去,我来!”
习不平掌力倾吐,一会儿消失不见;又倾吐,又消失不见……脸上颇有些懊恼。大家都疑惑地看着,只有陈之谦幸灾乐祸。习不平脸上汗都出来了,倾吐的掌力终于凝聚成一点明灭的光。擦了把汗,抹了把脸,长长地松了口气。操纵着那点光朝玉弓扑去。
玉弓正在想着他要干什么,那点光却在摇撼着他的心神。这是攻击吗?那点光已摇晃着身躯在撞击着他的眉心。
“堕落呀,好不容易修为积聚起来的灵气灵力,就用来做这种鼠偷狗摸的事情?斗鸡学堂堕落如斯?一落如此!”
习不平脸着羞恼之色,却没敢说话,怕一说话泄了气将灵力散掉了。而陈之谦一副看热闹的样子,绝没有开口帮腔的意思。秦时风虽不假声色,但习不平知道那是嫌弃,不愿沾染他这锅招式溅落的污水。
玉弓眉心不自觉地皱蹙起来,缩成一个老核桃。外人看来,在灵力之光的一劲穿刺下,他在皱眉思考对策。孰不知他在皱成一道坚壁,试图阻止入侵者。
习不平果然觉到了艰难,前面的坚壁如钢如铁,坚不可透,一时也束手无策,想不到一个破小子,哪来的这般神奇?
那本来让人凛然而敬的灵力微光,此时却象一只逐臭的苍蝇,“嗡嗡”响着吃不到却又离不开。秦时风脸上更加严峻,陈之谦则想笑出声来,那声果然出来了,“不平师兄,钻狗洞吧。”
“钻狗洞”就是走鼻孔线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