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出了巷口,街市上往来商客不绝,有几个眼尖的已经瞧见了那位打头的闲王,纷纷侧目,还小声的开始了各抒己见。
“这不是闲王吗?不是说杀人了嘛,怎么还在这街上晃悠!”
“你们懂个啥?闲王门庭显赫不说,好歹也是陛下亲封,要是没有皇上的旨意,就算是杀了人,谁敢抓他。”
几人中间有个还算是明白人,急急忙忙的道:“你们就别瞎猜了,什么闲王杀人这不都是市井谣传吗?依我看,闲王吃喝嫖|赌我信,哪是个杀人的料,莫说杀人了,就是见到尸体怕都要吓得抖三抖吧!”
……
林听南虽隔得远,但耳力极好,这些话七七八八听个大概,内心忍不住发笑。前面高平川带路,顾如姬和林听南并排而行,两人像极了许久不见的仇人,谁也不理谁,谁也不看谁。
天香楼是上京城有名的酒楼,以菜品丰富闻名,不光是本地菜品,还吸收邻国传入的菜品,如要有人想尝尝鲜,首选自然是天香楼!
三人一前一后的入了天香楼,里面食客众多,人声嘈杂。高平川带着两人径直上了二楼,在楼梯拐角处碰见了酒楼的小二。
“可有厢房?”高平川问。
小二正忙得脚不沾地,刚给客人送完菜,急急忙忙的往下走,此时被高平川拦住,多少有些不耐烦,顺口便道:“没有,最后一间也被人预定了!”
高平川回头瞧顾如姬和林听南,面露难色,二楼没了厢房,总不能去一楼入座吧!他们三个好歹也是朝廷命官,更何况还有一个身份尊贵的王爷。
“去一楼!”林听南这个时候却不假思索,转身就要下楼。
顾如姬当即发出了抗议:“不去,一楼人太多,本王可不想被他们看着吃饭!”
林听南伸手拽着顾如姬下楼,对这位王爷真是一点不客气。高平川瞧的好笑,挪动着胖乎乎的身体也跟着缓缓下楼。
一楼倒是有几处空座,但位置全都是人群之中,有几个常年行走在八卦核心的食客已经瞧见了顾如姬一脸不愿意的被一位红衣女子拉拽着,顿时脑子里又联想出好几种关于这位王爷的风流韵事来。
“本王警告你啊,再不放开本王,本王可就对你不客……”
顾如姬最后一个“气”字还没出口,林听南已经放手在桌边坐下,高平川也跟了过来,安慰顾如姬:“王爷,您就将就将就吧,实在是没了厢房,不然下官可不敢让王爷屈尊啊!”
林听南说话可就没高平川这么委婉了,柳眉微皱:“如今一个戴罪之身,还那么多要求,真以为是以前呢!”
顾如姬知道冲着林听南在怎么说也无济于事,便只能冲高平川嚷嚷:“换一家!”
“就在这吃!”林听南将手里的长剑“啪”的一声拍在长桌上,声音之大仿佛都能传遍整个天香楼,以至于,一楼不少食客纷纷侧目,就连二楼有几个厢房的窗户都探出几颗人头来。
林听南自幼有一股谁也拗不正的犟脾气,最讨厌的便是事多的人,婆婆妈妈,挑挑拣拣的,最是令人心烦。
顾如姬一向不可一世的嚣张气焰似乎被这一声吼给压下去不少,高平川伸手用衣袖将凳子擦了擦,推到顾如姬面前:“王爷,您请坐!”
顾如姬这才伸手将凳子拉了个舒服的角度,动身坐了下去,但看脸色依旧是带着怒气,一双眸子冷若冰霜般瞧着林听南。要不是他现在深陷命案,屈居人下,他早就将眼前这位女子大卸八块,喂他府门前的那只大黄狗了!
林听南任由顾如姬这么看着,脸上神情自若,与高平川两人有说有笑的点着菜。高平川有心叫顾如姬看看他要吃什么,但想想还是算了,要是此时凑上去还不得当了炮灰!
而此时二楼一间厢房内,被刚才林听南那声吼叫吸引探出头去的南荣淼,好看的眉头皱成一团,依旧斜眼瞧着窗外,似是发了呆。
“辰王?辰王?”同桌的蒋泰岩叫了几声这才拉回了这位王爷的沉思。
“二哥,窗外有什么好看的,怎的让你看呆了去!我也要看!”南荣垚说着便要爬起身子去瞧窗外,却被南荣淼伸手顺头按了回来。
南荣垚被按回座位,很是不满,一张圆圆的脸涨的通红,“哼”了声别过脸去。
一旁的蒋泰岩出声安慰南荣垚:“四皇子别生气,来来,尝尝这天香楼名菜!”
南荣垚是皇帝第四个儿子,今年刚满十三岁,尚未及冠,皇帝并未对其封王,自是被唤做四皇子。而南荣淼是皇帝第二个儿子,已经及冠两年,被封了辰王。
“泰岩,近日传闻那位顾家世子杀了人,可是真的?”南荣淼突然开口问道。
蒋泰岩正替南荣垚夹菜,闻言手上一顿,后道:“辰王是说那位玩世不恭的闲王啊,他欺负欺负良家少女还行,杀人?借他胆子他都不敢!”
“那怎么市井有如此传言?”
“市井关于这位王爷的传言那是胜不胜数,辰王何必在乎他啊?”蒋泰岩又替南荣淼斟了一杯酒。
南荣淼这才勉强挤出一个笑来,回道:“他可是与你们蒋家齐名的顾家之后,本王不得不在乎啊!”
“那是以前!”蒋泰岩将这几个字说的极重,仿佛要给南荣淼证明什么一般。顿了顿,才又道:“就说他是顾家之后,但却没有一点顾家的风骨,从小到大除了惹事瞎闹就是惹事瞎闹,说白了,就是个不中用的废物。而且顾家现在也就剩个顾家老太君算是半个朝局中人,但也到了杖朝之年,等到了这位老太君一倒下,那个鹤立北诏近三朝的名门望族也算是走到了尽头,到时候,这位闲王的名头恐怕都保不住了!”
蒋泰岩这段话说的底气十足,那股子透进骨子里的荣耀感无法言表。
但南荣淼却陷入沉默,只是时不时的再朝窗外瞧上一眼,眸低印上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来。
就在南荣淼再一次发呆的时候,南荣垚悄无声息的起身顺着窗口瞧了一眼,突的大叫道:“红衣姐姐!”
这一声叫让南荣淼回神,正要伸手去阻拦南荣垚往外看,但南荣垚已经转身,朝着厢房门口而去。南荣淼面上现出一抹凝重来,伸手摸了把脸,叹了口气,看来还是躲不过!
外头一楼,林听南觉得这天香楼真是闻名不虚,埋头大吃时突觉旁边多了位男孩,还未等其反应过来,男孩就拽着她的衣衫脆生生的叫了声:“姐姐!”
林听南闻言转眸去瞧,南荣垚正一脸笑嘻嘻的看着她,一张粉嫩肉嘟嘟的小脸满是喜悦!林听南瞧见南荣垚,心里想到的便是南荣淼,抬眸去望,果然,南荣淼已经从二楼的楼梯缓缓下行,一身淡墨色的华服衬的其长身玉立。
旁边的高平川和顾如姬也同时去瞧南荣垚,前者起身微微行礼,而后者则完全选择无视,自顾自的吃着满桌的好菜好肉,不过心头疑问渐起,林听南怎么会认识这位四皇子的?
“四皇子,你怎么来这儿了?”林听南捏捏南荣垚的肉脸,开口问道。
南荣淼似乎对林听南格外的宽容,对其捏自己的脸也不生气,反而开心的指着缓缓而来的南荣淼道:“我和二哥一起来的,二哥方才在楼上瞧见了姐姐,还发了呆,我要看时二哥却不让我看,我是偷偷看到姐姐的!”
林听南勉强挤出一个笑,揉揉南荣垚的头,起身对已经走来的南荣淼行礼:“辰王!”
高平川也跟着行礼,但顾如姬却一如既往的坐着没动,甚至连眼皮都不抬一下。此时在二楼厢房里朝这里看的蒋泰岩不免嘴角轻笑,这位闲王还是老样子,依旧这么目中无人。
南荣淼似乎也没有要理顾如姬的意思,径直对林听南道:“回京了为何不打声招呼?”
南荣淼的语气轻淡,但不免带着几分责备。林听南面色稍有些尴尬,摸摸鼻头:“我也是刚刚回京,一回来师父就派了任务给我,还没来得及!”
顾如姬抬头去瞧林听南,这哪是刚刚对他大吼大叫的女子,明明是个面带羞涩的大家闺秀,和在他面前简直判若两人。
其实这也不怪林听南,南荣淼面如冠玉,文雅有礼,又到了一颦一笑皆撩人的年纪,林听南毕竟是个女子,而且两人相处时间又长,自然也心生几分特殊来。
南荣淼扫了一眼顾如姬,缓缓道:“案子查的可顺利?”
顾如姬也不知道自己怎的,突然心生一股莫名的烦躁来,唰的站起身来,抢在林听南开口前道:“案子进展如何就不劳烦辰王费心,她有本王辅佐,自然可以找出案犯真凶。”
“辰王别误会,此案应该不难,还在调查之中,相信要不了多久就可以真相大白!”林听南暗暗向顾如姬投去一记厉眼,但后者似乎如挑衅般顶撞回来。
“那便好,如有时间不妨到府上一叙,这里嘈杂的很!”南荣淼说的时候,眼角瞥向顾如姬,话中的嘈杂指的是谁再明显不过。
一旁的高平川瞧见顾如姬当即要发作,眼疾手快的将其劝住。这位辰王他是不甚了解,但坊间传言其师承高人,从小习武。但顾如姬他了解啊,身上一丁点武艺没有,杀只鸡都困难。这两位要是打起来,顾如姬就是个纯挨揍的!
南荣淼负手而立,将眼底的不屑压下去,瞧向南荣垚:“走了!”
南荣垚望向林听南,“姐姐一定要来哦,我有好多问题还要请教姐姐呢!”说完话颇有些依依不舍的走到南荣淼的身边。
“对了,记得一年前你说过你喜欢蜀中的锦缎,本王已找来了些!”南荣淼像是刚想起来般,又补充了一句,这才转身离去。
等待两人走远,顾如姬坐下来,抬眸却看见林听南还在往门口看去,便道:“这么不舍,追上去跟他一起回去啊!”
林听南才懒得和顾如姬斗嘴,坐下继续吃起了饭。倒是高平川出声问:“想不到掌使大人还与辰王相熟!”
“高大人可别误会,这位辰王自小由我师父教授武艺,自然与我相处甚多。”林听南鬼使神差的竟开口解释起来。
高平川当即笑道:“难怪,天鉴司林司命武艺高强,众多皇子也甘愿拜在其门下学艺。”
林听南也不再多说,埋头吃起了饭。
等到三人出了天香楼,天色已经黑了,但上元街街市灯光辉煌,晚市才刚刚开始。而这个时候,林听南和顾如姬又出现了意见分歧,顾如姬要从上元街的东街口出,但林听南觉得这里离西街口近,硬要从西街口出。
两个人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吵了半天,最后顾如姬在高平川的叹息声中径直朝着东街而去,高平川没办法,只能说和林听南走东街。
三人路过一间赌坊,门口的小厮瞧见顾如姬,忙屁颠屁颠的凑上来:“王爷今日不进去消遣消遣?”
顾如姬摆手:“滚开,本王命案缠身,哪有心思消遣,叫你们掌柜的将银两备好,本王一旦脱身,必来玩个尽兴!”
小厮笑着点头应和:“好嘞!好嘞!”
林听南抬眸去瞅赌坊的招牌,上书“宏兴赌坊”四字,突觉异样,皱起了眉。身边的高平川瞧见,问道:“掌使大人,可发现了什么?”
“高大人,您说过王四经常混迹赌场,不妨去这里问问。”林听南说着已经抬脚走了过去,冲着那个正和顾如姬聊天的小厮道:“小哥,问你件事!王四认不认识?”
小厮也很谨慎,一听是打听王四的,也不敢随意开口,问道:“你是谁啊?干嘛打听王四!”
高平川靠过来:“我们乃京兆府的,这位大人的问话如实作答!”
小厮神情慌忙,抬眼去瞧顾如姬,却看后者一脸的平淡,这才缓缓道:“回大人的话,王四经常来此赌钱,小的自然认识!”
“那昨日呢?可否来过?”
“来过来过,一直到我们打烊才走的,输了好多钱,我们掌柜昨日还让我记着问王四要赌钱,可不曾想……哎,我们掌柜今早知道消息,好一通乱骂,可再骂那钱也打了水漂不是!”小厮一说起来便侃侃而谈。
林听南又问:“那你们赌场打烊一般在何时?”
“丑时左右吧,不过昨日掌柜的家中有些事需早点回去,方才早了一些,大概就刚过子时吧!”
“那王四昨天在赌场可发生过什么事?比如是和某些人起了冲突,结了仇?”林听南生怕这小厮想不起来,还给了提醒。
小厮略微沉思,忽地抬眸去瞧顾如姬,顾如姬在一边早就等的不耐烦了,此时又看见小厮再看他,没好气的到:“想起什么就说啊,瞅本王是怎样?还想要好处啊!”
小厮被无端训斥一番,低下头道:“王四也没和什么人起冲突,倒是与王爷有点小摩擦!”
此话一出,三人皆愣,不多时顾如姬率先开口:“他就是王四?”这句话问话是问小厮的,在得到小厮准确的回答之后,又开口道:“本王想起来了,这小子讹了本王二百两银子,玉珏也是在赌坊丢的,莫不是这小子偷了去吧!”
林听南瞅着顾如姬的眼神里都带着一股炙热,顾如姬被瞧的心慌,开口解释道:“我真不知道他就是王四,要是知道,我肯定给你说啊!”
林听南终于移开目光,问小厮:“可否给我们讲一下此事经过!”
小厮准备开口,顾如姬像极了一个积极表现的孩子,急急忙忙的道:“此事我比他清楚,我给你讲!”
林听南白了其一眼,示意小厮继续。
“当时赌场的人很多,王爷玩着玩着便要去坐庄,掌柜和王爷熟,就给王爷另开了一个场子,不管输赢,我们掌柜的不要一分钱。王四正好也在王爷的庄子里玩,但似乎运气不好,王四一直输,后来便说王爷出老千,出言煽动其他客人,要求王爷退还所赢钱财。后来事情逐渐闹大,掌柜的便说服王爷给了王四二百两,并让其在其他庄子里玩去了。”小厮努力的回忆这昨晚的情况,好像就这么多了。
顾如姬这个时候补充道:“先声明昂,本王光明磊落,是他技不如人耍赖皮。本王也是看在他们掌柜的面子上才给他钱的,区区二百两,本王还不看在眼里,更不会为了二百两去杀一个小混混。”
听了事情经过,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林听南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来。高平川见林听南也没有什么问题再问了,便摆手让小厮离开,这才道:“依下官几年的办案经验来看,此事与王爷的关系不大!”
“什么叫关系不大,是没有关系好吧”顾如姬开始抬脚往前走,还不忘回头纠正高平川的措辞!
林听南没有说话,缓步前行,突的在空气中闻到了丝丝略显熟悉的味道来,抬头去瞧,却是几个小孩在玩烟火棒,亮莹莹的烟花碎火随着孩子们的甩动,组成一个冒着火光的圆圈来,炫彩夺目。
“怎么?莫非你喜欢玩这些小孩子才喜欢玩的东西?”顾如姬察觉到了林听南的异样,开口调侃。
林听南没说话,瞪了顾如姬一眼,径直而去。
俗话说的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顾如姬现在就是这个处境,经过这两天和林听南的相处之后,他觉得这个女人是心狠手辣,做起事情来是一点不留情面,要是真给她惹急了,说不定自己还就真的要去吃几天的牢饭了!
一想到这里,顾如姬心中的怒火被压下去大半,剩下的那一小半他决定转移到高平川身上。便冲着高平川吼道:“找马车啊,让本王走回去啊!”
高平川心里也苦啊,怎么他就是食物链里最低级那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