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数座布满洞眼的黑色山石在烟雾中若隐若现。
“千眼楼!“麦吉脱口而出道。
“你怎么跟来了?“阿曼夫人转头问道。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马上回去。“过去的回忆再次涌现,他向后退了两步,低声道:“我回刚才那个房间等你。“
“等等,一起去吧。“阿曼夫人喊住麦吉,她是在麦吉被撵出食域后才得知他为她偷盗泉水的事。
“你不介意?“麦吉红着脸问道。
“料你也不敢再犯。“阿曼夫人说完,便继续向前走去,麦吉默默跟上。
船停靠在一块巨大的山石边,笼罩于厚重的雾气之中,热浪滚滚而上,船下便是可妮泉。可妮泉由无数个泉眼组成,其温度对于精灵来说,足以致命。可即便如此,仍有不少精灵想方设法地前来此地,冒着生命危险取用这泉眼里的泉水。因为,不需要借助任何法术,可妮泉泉水便可自动融解植物的精气,温度越高,融出的精气越精纯,只是那精气经过高温已对修行无益,只有那些无法习得法术又想滥竽充数的精灵才会取用,仙家是不屑的。
“夫人,夫人,就是这个臭丫头!“一只身穿红色挂裙,腰系金丝腰带的精灵指着地上一具泥团样的身体,连声嚷道:“你这臭丫头没想道吧?夫人早就排查过,每处泉眼里的泉水都会通向沁脾园里不同地方。暖心亭一出事,我们就知道是这个泉眼出了问题,果然在这里把你给堵着了!“
“珠珠,我想听她说。“阿曼夫人瞪了珠珠一眼后打断道。
“是,夫人。“珠珠收起厉色恭恭敬敬地站到了阿曼夫人身后。
阿曼夫人看着地上那具通体黝黑的娇小身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地上的身躯微微颤抖了一下,传来一个细弱的声响:“青玉。“
“青玉?“麦吉张大嘴道。
“怎么?你们认识?“阿曼夫人诧异地看着麦吉:“你还真是……”
麦吉慌忙打断解释道:“这回可真不关我事!她是婆婆身边的,我刚来这里,只见过一两次,连朋友都算不上!“不仅不是朋友,还结过怨呢!麦吉暗爽。没想到她竟会到这里偷盗泉水,看她以后还怎么耀武扬威!
见阿曼夫人一副探究的眼神看着麦吉,珠珠插嘴道:“我认识青玉,她确实是婆婆身边的,仗着有婆婆宠爱,清高的很,遇见我们都是爱理不理的。麦吉少爷才刚到,怎么可能和这种人交上朋友!她肯定是仗着夫人您敬重婆婆,才敢这么胆大,归根结底还是婆婆太纵容她了,她……“
“住嘴。”阿曼夫人又瞪了珠珠一眼。
珠珠赶忙闭嘴退了回去。
“你是怎么下去的?“阿曼夫人细细打量着青玉,可妮泉的温度极高,她却丝毫没有防护的样子,只全身上下都沾满了黑呼呼的东西。
“就是涂了这些。“地上的身躯微微挪了挪。
“这些是什么?“阿曼夫人问道。
“烫伤药。“青玉小声答道。
“烫伤药?谁给你这么多的烫伤药?“阿曼夫人追问道。
青玉呼了口气,缓缓答道:“没人给我,之前,我烫伤过。然后,然后我就一直按照那个烫伤药的成分自己配。配着配着,就发现了这个新方子。“
“你是说,你身上抹得这些,是根据给你的烫伤药自己研究出来的?“
不仅仅是阿曼夫人,在场的每一位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嗯。“青玉点点头。
“防水又隔热,你倒是很聪明。“阿曼夫人随即转向云管家问道:“她放了什么进去?“
“回夫人,是黄豆。“云管家上前一步道。
“你为何要将黄豆放进池子里?“阿曼夫人继续盘问道。
青玉略微抽搐地低语道:“我只是不相信……“
“不相信什么?”阿曼夫人凑近一些问道。
“不相信这腥味……来自它的根源。“青玉漆黑的脸上,滑下两道泪痕。
阿曼夫人了然,沉默。
麦吉也明白了。这世间大部分植物的精纯之气都甘香可口,可也有像大豆这种,虽贵为创世作物,却土气逼人。而且,作为最早出现的物种,在那个精气匮乏的年代,众神早吃腻了。总之,据他所知,在食域,没留下过任何一位成年的豆灵。因为,在每年的秋月祭上,都会举行一场精灵的成年礼。能够提取出自己所属植物的精纯之气,是成年的标准,以此为主题做成的祭食更决定了,谁,将会被留下。也就是说无论青玉的技艺有多高超,她的结局早已注定。
灼热之气渐盛。调查完毕,阿曼夫人让云管家施法取下青玉一身的“泥衣”后下令将她关押,“绿毛龟”载着他们缓缓离开千眼楼。
茶盏莹润如玉浸满桂花的香气,似有婴儿带着甜甜的笑容,奶声奶气地咿呀讨好……只是,直到被无情地撤了下去,那双手都不曾靠近过。麦吉见姐姐面露疲色,于是陪着她安静地吃完饭,又安静地喝完茶,确切地说是他自己在喝。
“云管家,即刻遣送吧。“阿曼夫人轻语道。
“是。“云管家点头应道。
“是谁要把我的青玉遣送出去?“石婆婆忽然闯了进来。
“婆婆,您怎么来了!“阿曼夫人慌忙起身相迎。
“哼,再不来,恐怕我连玉儿的最后一面都见不着了!阿曼丫头,你可是答应过我的,要担保那孩子参加秋月祭!“婆婆微怒道。
“她擅自取用泉水,只能依法遣送。更何况,秋月祭在即,如果放过她,不知道还会有多少想要蒙混过关的孩子冒险过来取这泉水。”阿曼夫人看了麦吉一眼回应道。
“婆婆,您还真是偏心!想当初我取这泉水,您可是下令让我永生不得踏进食域半步!“麦吉帮腔道。
婆婆瞪着麦吉厉声呵斥道:“你还好意思说!你和青玉能一样吗?你那是投机取巧,明知用这泉水提炼出的精气对修行已无益处,还妄想蒙骗仙主,更差点连累你姐姐!“
麦吉不吭声了。
婆婆继续道:“阿曼丫头,我可以担保,那孩子绝不是为了蒙混过关,她的提炼之术可不下于你!”
阿曼夫人叹了口气道:“婆婆,我相信她有这个实力,否则也配不出那药膏。虽不是想拿来做吃的,可也是酿成了大祸!您知道暖心亭今天因为她都乱成什么样儿了吗?“
“云鉴水,暖心亭伤亡多少?“石婆婆转向云管家问道。
云管家想了想后答道:“幸亏夫人及时赶到,没有伤亡。“
“没有伤亡?没有伤亡算什么大祸!你不保,我保!那个,阿吉,你不也觉得取用泉水就逐出食域的律令太过严苛吗?那我就特许你和玉儿一同参加秋月祭。每年获得头筹的组合都可以许下一个心愿,只要你们获得头筹,就可以请求撤销这条律令!“石婆婆神情激动道。
“真的?”麦吉不免有些兴奋。
“婆婆!“阿曼夫人立即打断道:“这绝对不行!”
石婆婆稍缓了缓身形,看着阿曼夫人问道:“怎么,你不想让麦吉回来?“
“婆婆,他们两个……我们的关系这么亲近,这岂不是擅用职权?您让我今后用什么颜面掌管这座园子?再者说,如果每个违反规矩的都能申请参加秋月祭撤销律令,那还了得!这样的先例绝不能开!“阿曼夫人忍着怒气答道。
石婆婆立刻接道:“想获得头筹可没那么简单!这事自然不用你出面,我会用我的这张老脸解决,你只管做你的园主,保持沉默就行。不过,你说得也对……我可以多设个限制。“
“设限?“阿曼夫人疑惑道。
“没错,以青玉自身所属的食材再加上……代表你们沁脾园,做甜品!这样一来,获胜几率几乎为零,大家肯定都没意见!“石婆婆解释道。
麦吉想了一下大声嚷道:“那我可不干,这纯属浪费时间!姐,你刚不是说只要我献上的祭食能入谱就能留下吗?“
“哦?你姐答应你留下了?入谱就行?阿曼丫头,刚是谁说不能滥用职权的?“石婆婆挑眉道。
“婆婆。“阿曼夫人低头想了一会儿,说:“好吧,我同意他们参加。不过,此事还需上表女娲娘娘。若娘娘同意放了青玉,阿吉,你就先陪她离开食域,等候我的消息。“
“我为什么要离开?我可是有通行证的!“麦吉更不乐意了,刚刚可以安顿下来,都让那丫头给搅合了,如果最后无法获得头筹,岂不白白浪费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
“阿吉,你要留下,无非是想帮小宝获得宽恕的机会。眼下,青玉不正好需要你们的帮忙吗?“阿曼夫人安抚道。
“真就不差她一个。再说,她那么能干,哪用得上我?“麦吉撇嘴道。
阿曼夫人认认真真地回应道:“她的确非常优秀,也很聪明。只是她对外面的世界不熟悉,现在看来,找到合适的人情晶粒,才是你们制胜的关键。“
“还有可以掩盖大豆异味的人情晶粒?这我可没听说过。“麦吉依然一副不满的样子。
阿曼夫人坐了下来慢慢解释道:“不是掩盖,是转化。所有的人情晶粒都无法掩盖食物本身的味道。但就像是口味再佳的食物如果搭配了不当的人情晶粒也会让它们难以下咽。我想,只要找到合适的人情晶粒,那异味或许也能变成一种特色。只是,想要找到合适的人情晶粒并不容易,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一旦完成,定能获得头筹。“
“怎么,你还不乐意?难道是对这些年你唯一掌握的能耐都没有信心吗?“石婆婆不高兴道。
“那她得先答应我,宽恕小宝!“麦吉还真没什么信心。
石婆婆笑了一下朗声道:“我就先替她答应你了!只要你肯好好帮她找,秋月祭结束后,无论结果如何,我都让她宽恕小宝,不仅如此,我还会让磨坊的孩子们都过去宽恕它。“
“一言为定!“能得到婆婆这样的承诺,麦吉方才觉得这张通行证浪费得有些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