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吧。”
顾正韩把钱放进包里，感激地点了个头。
“朋婷姐姐，你人真好，这阵子给你带了这么多麻烦，真是抱歉。”
“我们来合拍一个吧？要不？”
朋婷用手支着下颔，黑夜里，一双眼睛灵动地反光着。
顾正韩看着那双水灵的眼睛，许久才支支吾吾地对她说道：“我去把窗帘拉开。”
七、
顾正韩在照片里笑得很开心。虽然顾正韩长期在工地里做重活，各方面都显得有些粗糙，邋遢，但仔细看的话，顾正韩的颜值简直可以媲美模特甚至可以媲美现在的那些小鲜肉明星了，而且看上起比电视上那些模特，明星更有男人味。朋婷在手机里新建了一个相册，将照片放在里面保存起来。
顾正韩一直看着顾长坤，神色凝重，不知道在想什么。
“上帝还是没能听到我的愿望啊。”
朋婷不知道顾正韩在跟谁说话，也不知道该作何回答。她顺着顾正韩的视线看过去，视野里顾长坤的神情安详。
“你爸爸他……”朋婷欲言又止。
顾正韩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包烟，抽出了一支叼在嘴里，刚想点燃，但看到坐在旁边的朋婷，意识到这里是在医院，便把烟塞回烟盒里去。他用沉重的语气回答朋婷道：“会好的，不管是什么结果，该面临的总是要面临，躲不过的。”
听完顾正韩的话，朋婷莫名其妙觉得心里很堵。她很后悔自己说出的故作关心的话语。
“没关系的，我只是有点累而已，你别介意。”顾正韩长了一口气，安慰地帮朋婷正了正帽子。
顾正韩要比我成熟，比我温柔，比我更能感知他人的情绪。在他面前，我的一切小心思都逃不过他的法眼，我甚至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就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他心思如此细腻，我知道，那是因为他过早地经历了同龄人不该经历的。
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我故作成熟的样子在他面前应该就是一场演技拙劣的表演吧。老爸不满我成天待在家里无所事事，但碍于面子，不敢让我在自家公司工作，最后只能把我打发到这家医院做一个实习生，原本我以为这在我的生命里会是一段无聊枯燥的时光，但却遇到了你。
姐姐，求求您，别停顾长坤的药，我很快就会把钱补上去的。
这是你说的第一句话，语气相当着急、害怕、诚恳，当然也相当成熟。那时候的我在心里惊叹：天哪，这么小？就……成了家里的顶梁柱了？估计毛都还没长齐吧，高中生？医院真是个神奇的地方。你把钱拿给我的时候我着实是被吓了一跳，小小年纪，手上的皮肤却已经相当粗糙了，五颗厚茧像五颗刚从豆荚里掉出来的小黄豆粒一样。
记得在此之前的一个下午，你照常来到医院来看望你的爸爸，但是却有一个不速之客提前在医院等了你很久。我一看那个人就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在医院的蓝色塑料椅子上坐了很久，终于忍不住往我这边走来，想要查询顾长坤的缴费记录，我当然不会让他查了，他只好打道回府，继续在椅子旁来回转悠。
后来你来医院了，见到你，我很开心，但是你比上一次我见你的时候瘦了许多，估计是营养跟不上吧。他看到你后立马起身朝你走去，在经过我这边的时候他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了一张已经发黄了的白纸，应该有一些年头了吧。果然，他是来要债的，我远远地看着你们，虽然不知道你们在谈些什么，但我看到你拿出钱给了对方。你的眼睛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光，黯淡了下去，我很伤心，明明你的眼睛那么好看，却要受这种罪。我快速地在查询栏里打了“顾长坤”三个字，不出所料，那是你爸爸的医药费，但却被一个外表光鲜亮丽的人给夺走了。他是如此的狠心，夺走了这么小年纪的你的所有光芒。
大难临头各自飞，这句话原来不止用来针对夫妻，在其他人身上也适用。一切的关系都是被建立在利益的基础上的。
擅自地离去，擅自地把痛苦当作纪念品送给亲人，是对亲人的不负责任。离开的人只是离开了，而因此痛苦的人却一直痛苦着。
后来我故作成熟的卡着你，我觉得这就是社会的无情，我有义务让你这个小毛孩看清现实。但我还是心软了，因为你早就见多社会上那些人的嘴脸，我拙劣的演技在你面前不堪一击。
现在在我面前的你，是多么成熟的你啊，你的心思是如此细腻。我只是稍稍低头，你便看透了我的心思，帮我正了正帽子，叫我别介意。只是面对这样温柔的你，为什么我会想哭呢？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在窗沿上沉下去了，夜色像墨水似的很快就浸染满整片天空。窗外下起了小雨，气温像被这小雨抽走似的骤降，天更冷了。
病房里的光线越来越弱，视野也变得越来越暗了，耳边听到的是打在窗上的雨声以及医学仪器规律的电子声。
顾正韩走到门口，开了一盏小灯，黄光照下来让病房里亮了许多，顾长坤眼皮紧了一下，但很快便适应了继续酣睡。
回到朋婷身边时顾正韩发现，朋婷眼眶红红的。
“你怎么了？没事吧你？是太冷了吗？”
朋婷摇摇头，用手撩开了刺进眼睛里的头发，静电在衣服的摩擦下发出了噼啪噼啪的响声。
顾正韩拿了个一次性纸杯，倒了一杯偏烫的白开水递给她，道：“暖暖身子吧，外面下雨，气温降得有点快。”
朋婷将水一饮而尽，当顾正韩伸手想帮朋婷把一次性杯子拿去丢掉时，朋婷却站了起来，一下子握住了顾正韩的手。
十指相扣，手掌上尚且残留着水的温度，暖暖的。
顾正韩，我们在一起吧。
世界安静到了极点，连医学仪器规律的电子声在此刻都变得缓慢且模糊不清。
顾正韩的手粗糙，手上的厚茧让朋婷觉得有些刺痒。顾正韩下意识地想要松开，但下一秒，朋婷却更加用力地扣住了顾正韩的手，像害怕失去什么东西似的。
我知道，如果此刻我不抓住你，那我便永远抓不住你了。
上一秒还很害怕，但下一秒却勇气十足。顾正韩很美好地笑了。
他回应地紧紧扣住了朋婷的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