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雨云终于又下起了不算大的雨。空气中慢慢蔓延出潮湿的味道，听到窗外水滴打在地上积起的小水洼上的声音和病房外医生满腹怨气的话语，黎铭想今天的雨应该下了不止这一阵了。
接过陆羽秋的水，黎铭觉得心里酸酸的，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他刚想开口，黄立青却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把刚收起来的湿漉漉的透明塑料雨伞。
医生叫了一声，她赶忙把雨伞捆好放到医务室门口。
她木讷地看着陆羽秋和黎铭，又尴尬地和陆羽秋打了一声招呼后便走到黎铭的床旁，坐了上去。她身体前倾，眼神温柔地看着黎铭。
黎铭稍许挪了挪位置，心里不知道黄立青靠得这么近想干嘛。
黄立青坐在旁边，心疼地看着黎铭，而后头轻轻地放在黎铭的肩上。
“啊疼疼疼疼疼！”陆羽秋赶紧把水杯接回去防止洒出来，黎铭才用手将她的脑袋给顶开，“对不起，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陆羽秋把水放在桌子上，背过身去，尴尬地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陆羽秋时而转头看一下黎铭。灯光下，黎铭看不清陆羽秋的表情，只有在转头与回头的罅隙中，才能看到陆羽秋眼里间或闪着的细细微光。像做了个深呼吸，陆羽秋的肩膀上下抬动了一下。
黎铭把桌子上的那一杯水拿过手，一口气喝完了，几近没有味道，但仔细舔舐嘴唇的话又能尝出一点甜味。
“谢谢你的水，羽秋。”黎铭挤出笑容。
陆羽秋回过头来摇了摇头，道：“不用，举手之劳而已。”
“对不起。”
“干嘛道歉？”
“让你担心了。”
陆羽秋低着头，脸红扑扑的，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好在黄肖全及时救场。
“学委，你也给我倒杯水呗，我也渴。”黄肖全笑眯眯地说道。
“渴死你！”陆羽秋撂下这句话后假装不情愿地走出去给黄肖全倒水。
“啧啧啧……少儿不宜，少儿不宜。”黄肖全看着黄立青的坐姿，啧啧感叹，继而把帘子拉上。
黄立青尴尬地坐好，把额前的头发捋到耳后。
“黎铭你没事吧？我今天真的好担心。”
“你看我像没事吗？”黎铭一贯冷漠地说道。
雨打在窗户上，像一条条细长的蛛丝交错粘在窗格上。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隔了一小会儿，黄立青怯怯地说道：“黎铭你能不这么冷淡吗？我一直都，”
“可以了，不要再说下去了。”黎铭打断了黄立青的话。
“可是，”
“够了，有些话真的不用挑明了说的。”
黄立青抿着嘴唇，仍不死心，道：“你早上说打完球赛有话对我说，你想说什么？”
黎铭掀开帘子，朝药房里探了探头。
“干嘛？偷窥我啊？”黄肖全被黎铭突然冒出来的头给吓了一跳。
“没你的事。”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着实令人心烦。
黎铭有些于心不忍，委婉说道：“我想说，其实你不用这样的。我们就做正常同学就行了，你不用每次都给我送水，带早餐，还有就是以后不要再在别人面前说你跟我关系怎样怎样的话了。”
又沉默了一小会儿，黎铭继续说道：“其实不用这样的，我之前没挑明是我的不对，但是我很多次……”
“我明白了。”黄立青打断了黎铭的话，继而又强挤出笑容缓解尴尬，“那我们加个微信吧，以后就正常做朋友就可以了，同桌了一个月，我连你联系方式都没有呢。”
黄立青笑眼弯弯地看着黎铭，像个没事的人一样。
“算了吧，我手机用得比较少，没流量。”黎铭摆摆手，委婉拒绝了。
陆羽秋走进来，把水放在黄肖全床旁的桌子上。黄肖全见到陆羽秋把食指竖在嘴唇间，便也不作声，继续玩手机。
“为什么？当个朋友都不行吗？”黄立青困惑地眨了眨眼睛，脸上表情变得有些不服气，她站了起来，露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至于吗？有必要吗？这么不给面子？还流量不够？”“呵！”——黄立青冷笑，“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我真是瞎了眼！”
“别人喜欢你是别人的事，跟我没关系。”
一股烦躁不已的心情油然升起。黎铭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又转头看向窗子，雨丝顺着窗格滑下来，把窗格洗的一片模糊，让人真想拿一块抹布把上面的水擦拭干净。
“最后一个问题！”
“问。”
“为什么？连朋友都做不了？”
黎铭拉开帘子，一脸不悦地看着正竖着耳朵在偷听的黄肖全和陆羽秋。黄肖全立马背过身去，陆羽秋急忙借口说拿水给黄肖全喝。
黎铭又把帘子拉好，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像要说什么难以吐出的话语。等到鼓起的胸膛又瘪下去后，黎铭才缓缓说道：“因为你开学那天说我课本上包着的书皮很丑。”
陆羽秋颤了一下，脸颊两边浮起了一圈红晕。
黄立青渐渐红了眼睛，她强着挤出笑容，道：“对不起，我那时候没有那个意思的。是她送你的书皮吧？真是羡慕，那以后我们就当正常的同桌关系吧。毕竟在一个班，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不要弄得太尴尬，我会和你保持好距离的。”
“不用了。”黎铭眼神呆滞地看着手里已经空了的纸杯，“我下个星期就回一班上课了。老师说我不适合文科，跟校长研究了之后问我想不想去一班学理，我同意了。所以，以后我们不会是同桌了。”
一瞬间，一阵微风从陆羽秋心里拂过。
“难怪你月考……好吧，我知道了，不过还是谢谢你这阵子一直教我数学。”
“不客气。”黎铭看了看窗外，“赶紧回宿舍去吧，趁现在雨小。”
“好。”黄立青点点头，将脸上的泪痕给擦干净了后笑着转过身去，“对了，黎铭，刚刚我太偏激了，所以有点情绪化。刚刚那些难听的话你别放心上。”
“没事。”黎铭把玩起手机，装作很自然的样子。
黄立青走后，黎铭看着手机发呆了一会儿。
其实，你只是犯了公主病。开学时我不加你微信，你不甘心罢了。黎铭心想。
“行了！别再偷听了！都光明正大点。”黎铭拉开帘子，看着他们轻叹了一口气。
“老黎，你别误会啊，我看人家一天下来几百条微信问你醒了没，我看她这么担心，也有点于心不忍。”黄肖全连忙解释。
“一百罐可乐没了。”
“啊？”
陆羽秋看着俩活宝笑了笑。
黎铭转过头看着陆羽秋，陆羽秋抿了抿嘴唇，也看着黎铭。
雨点依然打在窗格上，模糊的窗格微微反射着两人的影像。灯光下，两人相视一笑。
越想保持距离的人，就越总会在一些奇妙的事情里，重新走到了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