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依在药铺中坐了一会,黎惑便领着她出来了。至于他和药铺老板谈了些什么,她一概不知,也丝毫不关心。
“黎惑,你的事情办完了吗?”
他道:“你有事?”
从下山到现在,不过半个时辰左右,太阳都还没下山。她玩心重,并不想这么快回去,回去就是坐着,躺着,什么事情也做不了。
她央求道:“还没有看到花轿,再等一会嘛!”
黎惑漠然道:“今日良辰已过,花轿早就入了门,等不到了。”
她坚持:“那你带我去看看,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别人娶亲,真事!我想去沾沾喜气,没准……”没准几年后能吃上你一杯喜酒!
她一路絮絮叨叨,本以为他不会应允,等她反应过来时,黎惑已经带着她来到一户张灯结彩的府宅前面。
鲜妍的红毯子从门前台阶一路铺到里面去,地上满是爆竹的残渣。府宅内外人来人往,宾客如云,众人面上带笑,嘴里都说着“恭喜恭喜、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之类的话。
时依远远看了一会,前方忽然传来一阵恬淡的花香,朦胧可以看见屋顶坐了几个体态妖娆的女子,同时,耳边传来阵阵旖旎的笑声。
“黎惑,那是什么?”
“几只花妖。”
像花妖树精这类的妖会出现在这种场合不足为奇,应该说甚为常见。在他们还是花草的时候,只能终日抬眼望着同一片天,扎根同一片地,修炼成人形的时光漫长又寂寥,神识也飞不太远,不免会对人世间的花花万物产生巨大的好奇和向往。
所以他们一旦获得自由行动的能力之后,便最喜欢到人间各种热闹的场合去,越是热闹,越是嘈杂,就越喜欢。
这些妖精大多纯善,若是他们觉得开心了,还会随便施些小法术助兴。
就像此刻这飘飞的漫天花雨,就是这几个笑嘻嘻的小花妖所为。
花雨飘飞,美轮美奂,在场宾客皆以为天降奇景,纷纷拍手称赞道:“真是个好兆头!”
既然她们不闹事,时依自然也不会去管,倒是她们,如此大摇大摆地坐在人家房顶上,也不怕被哪个路过的高人看见,一言不合就将她们收了去。
于是好意提醒道:“你们小心,这一带除妖师可不少,玩够了就赶紧回去吧。”
几个小花妖又是一阵嬉笑,也不知是不是听懂了她的话。
这家主人热情好客,那门口招呼的小厮一眼瞧见他们二人,于是笑眯眯跑到二人面前,先是一揖,道:“两位可是来吃我们家少爷喜宴的?”
时依摇头:“这边喜气盈门祥云笼罩,我们过来看看罢了。”
那小厮本想给她发喜糖,讨句吉祥话便罢,得了这几句话,忽然来了心思,想起自己老爷说过“今日恐有贵客临门”的嘱咐来。
他再仔细看面前两人,心中略略惊叹,一个丰神俊朗顾盼神飞见之忘俗,一个肤若凝脂皎如秋月清新灵动,虽然蒙着双眼,却步态稳健身姿轻盈,越看越像是那么回事。
来时又恰好在花雨漫天,当下断定:他们就是老爷口中所说的贵人。
于是连忙热情挽留道:“我家老爷说了,来者皆是客,二位不如顺道进去喝一杯喜酒?”
若是只有时依一个人,她是想也不想就会答应的。
但她知晓黎惑的心思,笑着回绝道:“多谢好意,但我们两手空空,进去怕是失了礼数。这是一桩好姻缘,我们就在此祝公子永结同心,儿孙满堂。”
小厮见他们要走,不敢强留,恭敬回道:“借您吉言!”
时依跟着黎惑七拐八拐的,来到一处宁静的河堤上。不远处有个一路延伸到水中的小亭子,里面坐了一个人,似乎已经等待多时了。
黎惑信步走上前。那人转过身来,似乎见了什么稀奇的的事情一般,笑道:“眠风,这次你可来迟了。”
时依虽看不清他的五官,但能分辨他的身形,修长高大,跟黎惑有几分相像。
他看到时依,走到她跟前探视一番,道:“在下别凝。”
时依不是头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松千影提起过这号人物,他是潜渊的兄长。没想到潜渊这么阴鸷暴戾,竟有这样一个斯文有礼的哥哥。
她一再确认:“你当真是潜渊的兄长?”
他道:“正是,令弟鬼迷心窍,险些酿成大错,还请原谅。”
他们两兄弟的事她知道不简单,便道:“哎呀好了,此事暂且不论,反正我眼睛能治好,今天你们不是有事要谈,可要我回避?”
别凝看了一眼黎惑,笑着请她坐下:“姑娘豪爽,不需要。”
又顺手给她倒了一杯酒,这酒似米汤,却有一股淳香,道:“这可是特意准备的,能饮一杯?”
时依摇头。
他又道:“我这酒可不苦,更加不辣。”
“不苦,难道会是甜的?”
“哈,你试试不就知道了?不好喝便吐出来,有什么难的。”
时依被他说动,拿起杯子浅浅地尝了一口,接着一饮而尽。这酒甜中带酸,清爽不发腻,又略微带了一丝丝的酒味,醇厚芳香,令人心神荡漾。
她赞道:“不赖!再来一杯吧。”
别凝浅笑,将整个酒壶都给她,她心满意足,一杯接一杯地喝了起来。这可比一般糖水好喝得多。
看她自得其乐,别凝颇感慰藉,问道:“眼睛可有不适?”
时依愣了一下,想起黎惑说过的食物与药性冲突的话来,忙道:“没有,是不是这酒我喝不得?”
别凝道:“别紧张,我不是这个意思。这毒是令弟所下,本该由我来解,但若是按照我的方法解毒,你这双眼睛恐怕是治不好了。因此我们只好铤而走险,选择了另一种方式,就是不知效果究竟如何,这才多问了一句。”
“所以我是刚经历了一场赌博?”
“呵,其实也算不上赌博,眠风出手一向十拿九稳。”
她心底还是愿意相信黎惑的,毕竟在紧要关头,站出来的总是他。就是不知他为何不能坦诚自己的身份。
别凝忽然正色对黎惑道:“时间不多了,我长话短说,近来魔界异动频繁,恐有巨变,魔后为此已经着手开始准备,你需多加小心,我不希望你牵扯到魔界纷争中来。”
黎惑淡然道:“无论她做任何事,都是徒劳。”
别凝颔首:“我知道了,这是先前你托我找的东西。”他说着将一本秘籍交给黎惑。
“我先前已经试过,对寻常人有极妙的效用,就是不知道对体质特殊之人是否也同样,你须得钻研一番。”
黎惑默然接过,随意翻开几页,又重新合上:“此书记载,我已经知晓,并无用处。”
别凝略见失望,道:“原来如此,那我只有回去重新找找看了。”
时依对两人的对话漠不关心,酒再好喝也是酒,她一连喝了好几杯,脸色微微发红,虽不至于酒醉,但竟坐在一旁打起嗝来。
黎惑道:“回去了。”
时依正巧也饿了,打着嗝笑着朝别凝挥挥手:“你这酒不赖,哪里可以买得到?”
别凝神秘道:“这可不是随便就能买到的,你若是想喝,就问眠风要。”
话音刚落,两人一转身,消失在长亭中。
别凝临江远眺,兀自叹道:“好友啊,我看此后,再难平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