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鱼回到家中，久久不能入睡，满脑子里都是谢森说的那些话。她巴不得立刻登陆内部办公系统，重新检查一下她已经提交的这几个月的数字报表，尤其是已回款项、应收款项、以及账期的变更！对了，账期的变更！若出问题，很有可能是出现在账期上。ICE的回款账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一般是6个月左右的时间。牛啄印主政ICE中国区以后，狠抓了回款这一块，情况有所改观，账期一般缩短为3个月，当然情况特殊的话，会被各部门经理、总监、乃至总裁特批，可以适当延长回款账期。每个人的权力不同，审批的回款日期也不一样。这就造成了没一笔款都要注明签约日期、应回款日期，对每一笔顺利回款的经手人也会有一笔不错的奖励。现在经济危机，每笔回款实际操作起来，难度较大，有可能会延期。何鱼想了好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何鱼租赁的是西直门某小区的一居室，房间不大，却很温馨，也有独立的空间，小区里的环境不错，此刻却显得格外的静，墙上的摆钟响了十二下，何鱼给自己下达了命令，要立刻休息，就在这一刻，何鱼忽然想起明天是周六，不用去上班，一种惆怅涌向何鱼的心头，看来，查询已经提交的这几个月的数据，只能在下周一才能登陆公司内部办公系统了。
何鱼终于发现了公司选择在周五裁员的好处，那就是让员工所有不稳定的情绪在随后的双休日消磨殆尽，等到下周一的时候安心投入工作中去。在经过一个难挨的周末后，何鱼迎着周一的阳光早早地来到了公司。何鱼到的时候，发现了很多员工比她来的更早，一些甚至是经常迟到的人也早早地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裁员带来的积极作用正在显现。艾米也埋头在自己的座位上，何鱼和她主动打了声招呼：“早。”
艾米抬起头，像是为自己来这么早做出解释：“今天坐的地铁，来的早。”
何鱼问：“你今天没坐班车？”
“公司的班车停了，你不知道？”艾米不解地问。
何鱼摇了摇头。
“公司的5辆班车，停了4辆，只有那班通州的车没停。我在回龙观，就坐地铁来了。”
经济危机搞得大家连公司的班车都做不成了，何鱼轻轻叹了口气，说：“其实坐地铁也挺方便的。”
“就是有点拥挤。”艾米说。
“嗯。”
“你在哪住？”
“西直门。”
艾米说：“那咱们正好顺路，下班后一起走吧。”
“好，没问题。走路上，正好有个伴。”何鱼没想到艾米这么主动和自己示好，要知道艾米之前总是把自己披上神秘的面纱，一下班就走，很少和同事说话的。何鱼站起身，端着茶杯，去了茶水间。回来后，艾米好像是意犹未尽，悄悄地说：“中午我带你去吃那家素餐馆，如何？”
“好啊，好啊。”何鱼说，“我也正想和你说呢，中午一起去尝尝。”
艾米笑笑，不再说话。
何鱼打开内部办公系统，迅速地调出近三个月发给朱莉的回款报表，首先核实了数字，表格上的数字准确无误，这几个月的回款直线下降，应收款项也比之前少了很多，何鱼很快验证了一遍，没有错误。剩下的就是那些回款日期了，ICE是一家上市公司，为了让广大股民有信心，让每个季度的财务报表做得好看些，公司对每个人的考核都有明确而严格的要求。尤其是对销售部门，按季度考核，比如，这一季度对一名销售的考核是USD2000K（1K=1000元），若这个月完成了1990K，那么这名在这个季度的考核是不合格的，提成和奖金都不会得到的，而有些销售为了拿到提成和奖金，往往会把下个季度的收入给提前给确认了。何鱼知道这些背后的手脚，是需要得到财务部门的证明的。而何鱼是无权查看财务的回款日期的，只有朱莉才可以做到。何鱼知道自己在表格上不会查出什么结果来，若查，必须经过朱莉这一关的。表格里摆放着枯燥乏味的数字，何鱼想了解这些数字的可靠性，但她想尽一切办法，也只是徒劳。
这个时候，身后传来了“噔噔”的走路声，艾米扭过头说：“早。”
朱莉“嗯”了一声，从艾米的身边过去。何鱼也抬起头，看了看朱莉，说：“早。”
朱莉点点头，她脱下外套，甩了甩新换的发型，办公区内立刻飘起一股淡淡的清香：“Hedy，今天上午再订间会议室，咱们三个开个短会。”
“好的。”何鱼忙点开内部系统，打开预定会议室一栏，看到还有6个会议室在空着，忙点了7号会议室，输入了时间、姓名、会议性质后，点了发送键，很快就显示了预定成功。何鱼对朱莉说：“预定成了，从上午9点到12点，7号会议室。”
7号会议室是个靠窗的会议室，朱莉开会的时候喜欢一种远眺的方式，似乎她要讲的那些道理如她所处的位置一样高瞻远瞩。朱莉满意地点点头，她看了看时间说：“那么咱们九点半开始吧。”
“好。”艾米回答道。
“艾米，麻烦你一下，帮我倒杯水。”朱莉冲艾米笑笑，说，“要白开水，热的。”
艾米立刻站起身，来到朱莉的身边，伸出双手，轻轻地端起朱莉的杯子。
“谢谢。”朱莉边说边坐下来，打开自己的电脑。
在ICE相对开放的办公环境里，部门领导很少像其他公司那样去使唤自己的下属，诸如端茶倒水之类的活一般都是自己动手的。就是那些总监们也从来不使唤自己的下属干这些小杂活的。所以周围的人，都悄悄地向朱莉飘了一眼。朱莉却无动于衷，丝毫没有觉察到大家异样的眼光。
艾米在大家异样的目光里，轻轻将一杯开水放在朱莉的桌子上，小声地提示道：“小心，有点烫。”
朱莉连眼皮都不抬，“嗯”了一声，算是对艾米的回应。
何鱼的邮箱里跳出了一封新邮件，是朱莉发的，主送至各部门经理、分区经理，请他们务必于每月1号10点之前将数据发给内部控制部门。何鱼暗想，为什么这个时候忽然提速要把时间提前？当然了，这些经理们的时间还是1号，只不过强调了一些，那么何鱼的时间是要提前了，从5号提前到2号，这么短的时间内将这些数据搞出来，真是太麻烦了，既然朱莉说，让艾米帮忙，那么要不要把一部分拿出来让艾米做？但是艾米目前只是个使用人员，没有进入后台数据的权限，这个问题等一会儿一定要找朱莉说明白。事先说清楚，免得到时慌了手脚，完不成任务会更糟糕。
9：20的时候，何鱼站起身，抱着自己的笔记本，去了会议室。她先把窗户打开，这是朱莉开会时的习惯，以保证新鲜的空气可以涌进来，然后将会议室里的小投影仪调试好。出来的时候，何鱼顺手将那个标有“7号会议室9：00～12：00 预定人：内部控制部何鱼”的预定牌挂在会议室的门口。
何鱼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朱莉抬眼确认道：“7号会议室？”
“是的，7号。”
“那我们去开会吧。”朱莉站起身，说，“艾米帮我拿一下水杯，好吗？”
艾米应声而起：“OK。”
朱莉抱着自己的笔记本“噔噔”地走了，艾米来到朱莉的办公桌前，轻轻地端起朱莉的水杯，跟在后面。何鱼拿起笔和会议记录本，刚好与对面的一个相熟的女同事的目光撞在了一起，那名女同事颇为同情又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
何鱼快到会议室的时候，刚好碰上匆忙走出来的艾米。
艾米冲何鱼打招呼道：“我去抱我的笔记本。”
何鱼提示道：“别着急、慢点。”
艾米笑笑，急匆匆地走了过去。
何鱼走进会议室，朱莉正在连接电源和投影仪，看见何鱼进来，说：“今天主要是对艾米进行培训，让她尽快熟悉业务，也能给你分担一些工作。”
何鱼觉得这是个机会，忙关上门，笑着问：“艾米还在试用期，她没有后台数据权限，让她帮我做那个回款表，可以吗？”
朱莉一愣，这么明显的事情她不会不知道，但从她的表情看，何鱼知道当时朱莉也就是那么一说，完全是为了敷衍何鱼的。“是啊，这也是个问题。”朱莉思考了一下说，“你可以让她帮你整理一些数据啊。”
何鱼知道这也是一种敷衍，让艾米整理数据？何鱼觉得这个事情，必须要说明一下，不然到时她的时间根本不够用，想到这，何鱼说：“可是她没有权限密码，怎么整理？”
朱莉显得有点不耐烦了：“你可以告诉她一下嘛。”
何鱼震撼了，朱莉怎么能这么说！ICE有明文规定，任何部门的后台权限不能转告他人。她不解地望着朱莉。
“艾米是我们同个部门的人，是可以进入后台的。虽然她还是在试用期，但是先别让她那些核心数据就行了。”朱莉双眼紧盯住何鱼说，“Hedy，我需要2号下班前看到整理好的数据，果然你认为有足够的时间的话，我很放心你一个人去做。还有问题吗？”
面对朱莉的灼灼逼人，何鱼已经习惯了她的说话方式。何鱼知道争辩下去已经没有什么用，只好笑了笑。
这个时候，艾米敲了敲门，抱着笔记本走了进来。
朱莉看了一眼艾米，脸绷着说：“没带笔和本子，开什么会？”
艾米忙赔笑：“咦，忘了。不好意思，我去拿。”
“哪有让领导等着你们开会的？”朱莉将话仍给了已经跑到会议室外的艾米，然后责怪何鱼道，“你也不提醒提醒她，不提前做好准备！”
何鱼心想你别让人家给你端水杯，不就省出时间了嘛？面对这样的领导，非业务层面，何鱼是不敢去争执的，对付这样的事情，何鱼往往默认自己的“错误”，然后仿佛是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似的说：“嗯，我下次一定提醒她。”
艾米很快就拎着本子和笔小跑着进来。朱莉余怒未消，冷冰冰地开了一眼艾米和何鱼，说：“下次开会一定要注意纪律。我们不是业务部门，没什么客户打电话给你们，请把手机关了。另外，本次会议记录，Hedy你来记吧。”
何鱼点点头，这次会议在一片紧张的气氛中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