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没跟李若清一起回家了。李若清身材瘦削,骨架也不很大,却开一辆大排量的SUV,油门又喜欢踩到很足,发动机在夜色中咆哮起来,如同追猎中的猛兽。
莫绯脑袋靠在车窗,看着窗外沉沉夜色,心凉如水。
李若清却在驾驶位上笑起来:“看到这样的女人,心动了?”
莫绯如苏醒一般回过神来,在座位上坐直身体,回:“我又不是男的,怎么会因为看见一个女人心动。”
“爱美爱才之心人皆有之。遇到这样完美的女人,心里有羡慕,甚至嫉妒,也不奇怪。”
莫绯被说中了心事颇感不悦。但她母亲讲的一点也没有错。圈子里也没少见过优秀的女生,但是像玫瑰这么完美的,的确少见。
“一开始我就觉得有些奇怪,”李若清说,“怎么欢迎会也开在这个酒店?连场地都是同一个。这酒店就算再好也不至于吧?没想到原来还是因为贺云。这个玫瑰可不简单,今晚设计得可真是巧妙。我看贺云脸都快笑僵了。回去以后可得好好做做面部护理。”
莫绯觉得她说的话既荒谬又可笑,然而莫绯自己心里也部分认同。今晚对于贺云来说不啻于煎熬一场。那个玫瑰还真会折磨人。
不过莫绯还是说:“也许这是碰巧,你想多了。”
“呵,放心吧,妈这点儿眼力见还是有的。总之这个玫瑰绝对不会是个省油的灯。而且她对贺云的喜欢也是藏都藏不住的。而那个贺云,大概从前就对她没有太多反馈,所以她今天才这么积极主动。”
莫绯在座位上不耐烦地动了动:“你怎么什么都能往那方面想?人老友重逢又怎么了?何况她是一标准美国人,热情些也不意外。”
“你确定这不是自欺欺人?”
“我确定。”莫绯皱着眉头,“何况那玫瑰看着倒是个很温和的好人。”
李若清一个急转弯,惯性力带着莫绯往车窗撞。她手忙脚乱用手拉住窗户上的副手这才不至于磕到头。
李若清尖锐地笑起来:“好人?我没听错吧?莫绯,你都这岁数了,看人还这么浅么?除非你把心机重重的女人定义成好。哈,不过这种女人不心机重重才怪呢。你猜她多大?今天正好27!27岁担任这样的职务,负责整个大中华区的风投业务,我看只有两个原因:要么这个风投基金雷声大雨点小,就是个花架子,所以随便找个年轻人来应付场面。要么——这玫瑰真有两把刷子。”
莫绯揉揉挨撞的肩膀,心里也是这么个感觉。可是毕竟才见了今天这么一面,就此轻易下论断,似乎对玫瑰也不公平。
于是莫绯说:“那这跟她是个好人也不冲突。谁说有本事的女人就不能是个好人呢?”
“商场变幻多端,杀人不见血,吃人不吐骨头,这话还是当年你爸教给我的呢!年纪轻轻能当大区负责人,手下没几个败将,脚下没几句同行或者敌人的尸体,可能么?她好?再好能好到哪里去。”
莫绯听着有点儿不耐烦,怼:“兴许人只是单纯地有本事,又不是跟你一样手腕用尽才有今天。”
她说得很尖锐,说的时候自己也有种血流冲脑的感受。李若清没急着反驳,而是陡然踩了脚油门,莫绯在座椅上猛一后仰,压得胸口都有些儿闷。
她们闯过了一个十字路口,红灯在车辆飞驰而过的瞬间变色,一切惊险而又刚好。
李若清的脸色如同被风刮过的冰面。她没有接莫绯的茬,而是话起别处:“今天那个蛋糕,如果我没猜错,是她给自己买的。”
莫绯睁了睁眼睛。
“她居然还问贺云是不是他送的,这是我觉得最有意思的地方。把谎言说到自己都相信,这是最高的层次了。那些最厉害的骗子,比如说台上睁眼说瞎话的政客,还有拼命为证据确凿的杀人犯辩护的律师,都属此类。他们自己都相信了,这才有十足的底气要求你也去相信。那个玫瑰说谎的时候表现堪称完美。”
“既然是那么完美的谎言,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不是看出来的。是有人这么告诉我。那个蛋糕很漂亮吧?我一眼就认出来是哪家店的手艺。很巧的是对于那家店而言我也是熟客,你们切蛋糕的时候我出来打了个电话,问店长今天定五层塔蛋糕的是男的还是女的。店长说是女的。你总不能告诉我,贺云给她定蛋糕,还得通过女助理之类的吧?话说,那个贺云大概也不会有女助理吧?”
李若清轻笑一声,继续道:“不过这种事情光女人自己努力还真只有一半的作用。尤其贺云那样的年轻俊杰,身边莺莺燕燕的,从来都不会少。要是他有心向你,事情怎么都成了。可要是他心里没有……别误会,乖女儿我不是说你,我是说那玫瑰。呵呵,我看这玫瑰呐什么都好,什么路都走得顺。可万千道路里,她偏偏选了最难走的一条——往男人心里的那条。”
她转过脸来,看了副驾驶上的女儿一眼:“所以,如果那个贺云你还想争取的话,玫瑰你不是不必担心,但也不必太过担心。”
莫绯没有说话。
李若清的话,她真想原封不动地送给郝嘉。
她希望郝嘉也放宽心来,把酒会上的一幕幕都给抛之脑后。
只是……有必要去说么?似乎又是在鲁莽地介入别人的感情。
莫绯有些徘徊不定。
她只能安慰自己:大概对于大部分男人来说,应该都不会喜欢事业型的女性吧。这与男人本身的成就高低无关,有关的只是他对于婚姻和家庭的诉求——似乎女人就是应该呆在家里头,把男人的大后方打理得仅仅有条。
在这个被称为“上流”的圈子里,类似的例子不胜枚举。
这么说来大概玫瑰没有机会?贺云看着也的确如李若清所说,对玫瑰并无感觉。否则的话他不会与郝嘉几乎同时消失在酒会现场。
可问题在于——玫瑰在贺云这里没有机会,那郝嘉……
她成绩好、上进、想出国。莫绯跟她一起自习了那么长时间,听到过不少次她对未来的规划。而在这些规划里,一概没有贺云。
与贺云的事情对郝嘉来说似乎也只是“待办事项”上靠后的几项。她的优先只有自己的学业。
莫绯觉得自己好似碰到了一个死结。
郝嘉不是没有机会,而是看起来,似乎并不太想给贺云机会。
起初莫绯还想去宽慰郝嘉的,但或许真正遇到麻烦的……是贺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