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义山突然接到丈母娘打来的电话，那边骂的很是痛快，就是挨骂的自己有点摸不着头脑。
唐婉家世很好，向来是两手不沾阳春水，自从嫁给自己之后，落差不是一般的大，可是她还是愿意跟着自己，给自己养儿育女，就算是把蓉蓉和小源给接来，她也是支持自己的。
丈母娘虽然不太看得上自己，但是有了禾长，态度也好了不少，就是不知道今天为什么发了火。
这一路上，禾义山想了很多个可能，也许是禾长调皮捣蛋了，也许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了，但就是没想到，竟然是因为禾源，这个刚找过来的闺女。
若不是发生了什么让岳母难以忍受的事情，恐怕也不会将自己给叫过来。不管如何，惹到老人家不开心，自己作为禾源的父亲，总是要先道歉的，态度要摆好。
趁着禾义山道歉的时候，禾源自顾自的找了个地方坐下来，这一路走过来也是挺累的，待会儿，还有重头戏呢，怎么也得保存点体力。
环视一圈，男男女女的，竟然有七八个人，除郑美凤、禾义山、唐婉，禾长之外，还有几个不认识的，女性居多，大概是禾长的舅妈表姐之类的吧。
忍不住撇撇嘴，母慈子孝的戏唱够了，改唱三堂会审了。
“长辈都还没坐呢，你坐什么？”禾义山给闺女使眼色，语气中隐隐带着呵斥，毕竟是在别人家，基本的礼貌还是要有的。
禾源挑挑眉，满不在意：“站着也是被训，坐着也是被训，不如让我挑个舒服的姿势咯。”
禾义山还没来得及呵斥，就被一个中年女人阴阳怪气的强调给打断了：“呵，好大的架势！”
明明就是个乡下来的臭丫头，款儿倒是摆的挺足，就是不知道有没有那个命！
唐婉低低的叫了声大嫂，语气里带着点乞求的味道，看中年女人别过头才看向禾源。
“小源，自从你来了这儿，阿姨自认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你有何必使劲儿的欺负禾长呢？”
“他好歹也是你的亲弟弟，真遇到什么问题，你就好好跟他说，实在不行，你可以告诉我，阿姨好好管教他，你看看他现在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番话，说的是情真意切，不少人都将同情与爱抚的目光投向了唐婉与禾长，可这小脸煞白的模样，当真是然人心疼极了。
说实话，今天这话如果不是说给自己听的，禾源都忍不住要给她鼓掌，可惜，她唐婉就是不能说没有对不起禾源的地方！
且不说，那些没有发生的，单就是小禾源一条命，就不是你说两句关心话能弥补的！
“有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你们自己清楚！”禾源不善的眼神若有似无的扫在唐家众人的身上，看得人心毛毛的。
这不清不白的一句话，当真是惹毛了在场的唐家人，尤其是最得郑美凤心的唐大嫂率先发问，根本顾不及禾义山铁青的脸色：“禾义山，好好管管你的闺女！”
“唐家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你一无所有的时候，唐家把婉儿嫁给你，给你生儿育女有没有一句怨言？你说要收养战友的孩子，是不是只有婉儿最支持你？就算是你把乡下的闺女给接过来，婉儿有没有给你一点脸色？”
“再看看你这闺女！十来岁的大闺女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一点家务事儿也不干不说，刚来就把小禾长给欺负成这样，喉咙都肿的说不出话，你这爹是怎么当的？”
机关枪一样的话突突突的，把原本就有些不好意思的禾义山说的更加无地自容，在众人的视线下，更是抬不起头。
压制住心中的怒火，禾义山来到禾源的面前：“我觉得你应该说一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我说了你信吗？”禾源正视他，直直的看着他，眼神里含着的情绪不明。
“你已经是个大孩子了，需要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责。”
禾源嗤笑一声，还没来得及说话，郑美凤就直接拍了桌子，砰地一声，吓的众人皆是一跳，现在可不是看你父慈子孝的时候。
“禾义山，还记得你说过什么嘛？”
“我清清白白的闺女嫁给你，就是为了受这委屈的吗？”
郑美凤眼睛里面含着怒，嘴唇一张一合，想说什么又给忍了下去，只是那双手在不停地颤抖，足以看得出她在隐忍着脾气有多大。
“就是，你平时那么忙，屋里屋外的哪件事不是婉儿在做？就连你带这个孩子都没嫌弃你，你还这么多不起她！”唐大嫂赶紧附和，婉儿是公婆唯一的女儿，小时候还受过灾，好不容易找回来，就拿她当眼珠子疼，真不知道这大小姐为什么非得嫁给禾义山这个泥腿子！
“带着个孩子？”禾源冷笑出声“呵，这年头做小三还有理了？”
“什么？什么小三？”众人不解这“小三”到底是什么意思。
“小三啊，小三就是介入别人家庭的第三者。”
禾源解释的风轻云淡，但是众人的脸色却变得灰白，这……这……这是在指责婉儿介入人家的家庭啊！
这话一入耳，唐婉就捂脸哭了起来，禾义山赶紧上前安慰，还不忘呵责禾源不要再说话了。
“怎么？想堵我的嘴啊？”禾源摇摇头，话语中带着点可惜：“堵得了我的嘴，你堵不住所有人的嘴！”
“敢作敢当，我还能高看你们一眼，啧……”
这个“啧”字用的巧妙，直接调起了众人的怒火，唐婉哭的更厉害了，男人们不好跟个孩子计较，有个年轻的姑娘站了出来：“你怎么说话呢？姑姑、姑父这是反抗封建包办婚姻，怎么能是小三呢！”
小姑娘当真是气急了，这是多么浪漫而又伟大的事情，怎么放在这小破孩嘴里就变了味道！
“再说了，他们是在革命战斗中产生了爱情，那些深受封建包办婚姻荼毒的人才是不被祝福的，姑父接受了新思想的洗礼，反抗封建婚姻有什么错？与其跟个不通一物的村姑过一辈子，还不如敢爱敢恨一回呢！”
小姑娘话还没说话，就被唐大嫂给扯了袖子，在自己亲妈的威胁下无奈的闭了嘴。
没想到面前的禾源竟然低低的笑了起来，这笑声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发出来的，三分讥笑、三分冷笑，剩下四分就是嘲笑：“是不是想说，我们母女失去的只是丈夫和父亲，唐姨失去的是爱情啊，可不可笑？”
“有本事娶人家，就得好好对人家，想反抗封建包办婚姻，早干嘛去了？想追求爱情，早干嘛去了？想要建立革命情谊，早干嘛去了？”
“说到底，你还是为了你那个乡下妈打抱不平啊！”郑美凤冷笑，没想到这孩子的心思竟然深沉至此，现在才算是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当初我还可怜她离了婚没处可去，想着让她离婚不离家，没想到现在还给我憋着招儿呢！”
“怎么？你那乡下妈没本事，让你来打头阵了？当初就不应该把你给接到这儿来，扔在乡下自生自灭算了！”
郑美凤被气疯了，可恨自己当初还可怜这母女俩无依无靠的，没想到啊没想到，这孩子生长在乡下是一点淳朴都没学到，倒是把这刻薄的嘴脸给学了个十成十。
当初婉儿说要支持禾义山把这孩子给接到军区，自己就应该直接拒绝，也省的现在弄出这么多的事情！
“离婚不离家？”禾源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眼神一凛，射出了万丈寒芒：“这么大年纪了，说出这种话，也不怕让人笑话！”
“要不是因为收养了常蓉蓉，怕别人背后说三道四，你们会好心的把我给接到这里？要不是爷爷放话说禾家大房只有我这一个孙女，你们会好心的把我接到这里？不就是想拿我当幌子吗，至于把自己说的这么伟光正吗？”
家属院的人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大家伙儿笼成一堆就喜欢说八卦，今天这家的小媳妇跟婆婆吵起来了，明天这家的孩子又被谁谁谁欺负了，说的是唾沫横飞，一件事能被说八百遍，大家还津津有味的。
最近议论的焦点就集中到了禾团长家的闺女，这闺女不讲究，刚来就可劲儿的欺负弟弟，乡下人就是乡下人，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有的人甚至仗着禾源年纪小，听不懂自己的方言，当着面就敢胡咧咧，可谁也不知道这小小的壳子里装的是几十岁的灵魂，环游世界的事儿自己都干过，学了不少种语言，虽说方言说的不地道，但是听起来没啥障碍。
禾源没有跟他们计较的心思，却越大壮大了他们的胆子，什么都敢说，这也方便了禾源快速地收集信息。
“禾源，这是你能说的话嘛？”提出离婚后，禾义山就明白自己会有被人定在耻辱柱上上的一天，但是没想到今天来的这么快，也没想到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自己的闺女别说出来。
自己就像是个被扒光衣服的小丑，赤裸裸的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下，有羞耻，有愤怒，唯一没有的就是悔恨，可是真到了这一天，还是忍不住的愤怒，小火苗蹭蹭蹭的往上涨。
随意诋毁亲长，这就是王爱梅教出来的好闺女？
禾义山的气势一放出来，周围的空气都冷凝了几分，一时间，屋子里变得鸦雀无声，连喘气都不敢发出声音。
倒是禾源仍旧是自在得很，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做思考状：“难道是说到你的痛处了？”
禾义山被她这漫不经心的语气给气的气血上涌，怒火战胜了理智，伸出手直接一巴掌打了下去，周围的人倒抽一口凉气。
在众人以为禾源会被一巴掌扇倒的时候，禾源竟然伸手轻轻松松的攥住了他的手腕，蒲扇样的巴掌就是打不下来，一双粗糙的大手，一双黑黝黝的小手，两者泾渭分明，只有这两只手的主人知道自己到底使了多少力气！
禾源自认为搓到禾义山的痛处，早就做好了对方动手的准备，只是轻松一抬手就接住了禾义山的巴掌，仿佛这巴掌无足轻重一般，眉毛一挑，语气中带着戏谑：“禾团长，这点力气还想打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