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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上好的琉璃目啊！来自大明的席奴，有‘珀’的处子席奴！”
春集上果然十分热闹，卖什么的吆喝声都有，但围观者最多的还属一个来自大明的贾人。
他身后一个半人高的铁笼，里头锁着个年幼的孩子，娇小的身躯蜷缩在角落里微微发颤，纤细的双手被玄铁链拴着，经那贾人用力一扯，便踉跄着向前摔在了地上。
贾人伸进笼子扯着那幼童的头发迫使其昂起头，指着那双金中带红的眼睛道：“大明特有的席奴，千万别错过呀！瞧瞧，这可不是普通的琉璃目，是金中带红的珀，价值千金啊！这小贱丫头长相亦是乖巧，带回去养大些，可是个绝妙的好丫鬟！”
那小姑娘脏兮兮的头发下露出半张清丽的面容，一双带异于常人的眼瞳里透着惊慌，双睫轻颤，眼角垂落的泪水亦是不同寻常的浅蓝色，模样乖巧可怜，围观的人群不免一阵骚动。
“真是个不错的小丫头啊……”
“啧啧啧，这眼睛真是别有一番味道啊，带回去养个几年，该长成什么样子哟。”
我原本正专心尝着春集上买来的荷叶包，闻言不由仔细瞧了瞧那个小姑娘，心中恻隐，扯了扯径直往前走的尹玉：“席奴是什么？怎么这眼睛与常人相差得这么多？”
尹玉被我扯得顿住步子，低眸瞥了一眼我的手，我忽然想到身为“丫鬟”这样扯主人袖子好像的确不妥，连忙松开。
“席奴，便是大明国境内的席族人，被视为是身怀妖术的下等贱民，因其长相貌美，故而无论男女不仅生而为奴，更是常供人亵玩。”
席族？我若是没记错，这天上地下怀揣异术又名为席族的便只有弃仙一族，与堕仙不同的是，弃仙多是在仙界犯了过失除去仙籍、剔除仙骨后，被打入凡间世代饱尝疾苦的仙人，受仙界刑罚后没了从前的记忆，亦失了从前的法力，偶尔有几个仙骨未除干净，身上便稍带些异术。
我原想着这“世代饱尝疾苦”不过是命簿上写的坎坷些，却不曾想竟是整个一族落得如此下场，竟叫寻常凡人踩在脚底，这仙界对弃仙的刑罚委实是有些太重了。
“若真是身怀妖术，又怎会沦落至为奴为娼的地步呢？公子，我瞧着这个小娃娃长得甚是乖巧，这般锁着实是可怜，不如公子将其买下，日后命其服侍在侧，不仅是桩功德，还能添个养眼又听话的侍女，一点儿也不亏罢？”
言罢，我赶紧一边讨好地讪笑，一边观察着尹玉的脸色。
他瞥了眼笼子里那个蜷在一处瑟瑟发抖的孩子，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随你。”
我闻言立刻举手向那贾人喊道：“这个孩子我要了！”
贾人朝我望了望，瞧见我身后的尹玉一身气度，料想是位贵人，便立时堆起了笑脸：“唉哟，您真是好眼光，这个席奴绝对是个好货色，待长大了之后那滋味……嘿嘿，也定然不错的。”
尹玉分毫也不搭理那贾人，压低声音继续对我似笑非笑道：“只要，银子你自个儿掏。”
……？
现在若是说我不买了不知还来得及么？
贾人笑眯眯道：“既然您如此爽快，我也绝不胡乱要价。这‘珀’本就价值千金，又是处子，一千二百两可绝对值当。”
一千二百两？我从哪里能掏出这么多银子来？即便是用术法变出来，恐怕这众人睽睽之下也不大合适罢。
“先赊着罢。”
尹玉示意身后的面瘫男掏银子给那贾人，贾人自是喜笑颜开地收了钱，将笼门打开，恭敬地将玄铁链的这头与那钥匙一同恭敬地放入我的手中。
行。我心道赊就赊呗，实在还不起那就等我回了天宫赖账，左右亏的不会是我。只是我委实不适合带个弃仙回天宫，这几日怕是得抓紧想想到底要如何安排妥当，以便待我溜号回天宫后这尹玉也不至于太为难这小姑娘。
我上前蹲下，解开那孩子双手上的玄铁链扔至一旁，拉着她便欲起身，那孩子却仍是瑟缩着往后躲闪。
我耐着性子盯着她那双极美的琉璃目看了会儿，细声道：“莫怕，你以后便跟着我……唔，我家公子罢，他虽然也不是甚好脾气的，但跟着他总是要比你以往的日子好过。”
她犹疑了一会儿，终于也定定看着我小心翼翼地慢慢站起来。
“籍迁，你先送她回去，再往浮生楼来寻。”尹玉侧头吩咐了一句，那面瘫男也不吱声，点头领了那个席奴便离开。
这是要往浮生楼去赴那断袖公子的约，总不能就这么带着个一身破落的席奴小孩儿前去。
不过籍迁这一去，路上便只留了我与尹玉二人，一时间真颇有些尴尬，只能随口扯过话头来聊。
“呃，这小丫头也不知是否有名字，公子不如给她起个名字？”
“你出银子，随你定。”
“我瞧着她那双眼瞳色如琥珀，不如，便叫琥珀罢？”
“……”
尹玉回头看了我一眼，似是觉着我起的这名字太过于草率，却抿了抿唇，终究无语。
没走出几步，我便被春集上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吸引了注意力，自然也歇了要同尹玉闲聊的心思。
市集上有自轺商贩来的精巧短剑匕首，有来自北国戴在腕上的铜制小香囊，有渔国特产的冰绡绣花扇……还有小贩卖力吆喝着的冰糖葫芦，红彤彤的果子外头裹着一层亮晶晶的糖衣，果真如话本里那般诱人。
……当我实在没忍住掏出铜钱买了串冰糖葫芦时，不免跟在尹玉身后边吃边心中懊恼。
若早知会赶上这样热闹的春集，临行前怎么也得问帝灏多要些银子，不至于像现在这般只能瞧着眼热，却不能肆意采买。
待逛完了大半个春集，生生忍着没乱花银子，尹玉那厮终于领着我行至浮生楼。只见这座三层高的茶楼里头几乎都没了空座，瞧着十分生意兴隆。
我惴惴不安跟着尹玉上至三楼的雅座，托着脑袋早便坐在里头等着的，正是前日里书坊遇见的那位断袖少年缙柯。
缙柯一见我二人双眼便倏地一亮：“尹公子，彤儿姑娘。”
尹玉浅笑打了个招呼坐下：“缙公子。”我跟在后头也只能干巴巴地冲着缙柯笑一笑。
“哦……你家公子同我说了，书是你替二公子买的，他不甚清楚，那日你走得那么急，我都来不及同你讨教！哦，你着急去取的玫瑰香膏后来可取到了？”缙柯先似是有些脸红般看了尹玉一眼，然后像是与我熟识已久，转过来同我道。
我听罢一愣神，抬眼看他。这到底又是从哪里冒出来了个“二公子”？怕是尹玉为自己摆脱断袖身份张口乱扯的罢？还有我明明说的是润滑效用的玫瑰膏，他竟然改口说是玫瑰香膏？
见尹玉脸上挂着假笑，眼神冷淡地瞅着我，我只得干笑两声：“自然是取到了。既然缙公子这么想要书单……呐，正巧书都买好了，书单便送给缙公子罢。”
说着赶紧从袖子里掏出妹姜塞给我的那张纸，递给缙柯，只巴望着这位少年能够赶紧略过这个话题莫要再提。缙柯立刻笑得清隽爽朗，接过书单甚是小心地收好。
“对了，说好请尹公子来品这大明最出名的云崖茶，也是巧了，今日正好有人斗茶。不知等会儿开始后，尹公子可有兴趣一道前去看看？”
“哦？难怪方才进来，便觉楼里客人不少。原是今日有斗茶？”
“听闻是北国来了位分茶的高人，浮生楼的掌柜今日还为此特设了彩头，盼着有大明的雅士能镇住场子，莫被北国人抢去风头。你瞧，有不少人还准备下注一赌输赢。”
我原先将书单递给缙柯后便无精打采默默缩在尹玉身后，忽地听到“彩头”二字，倒是生了些许兴趣。
有彩头，又有人参与下注一赌输赢，那这若是斗赢了怕是能得不少银子，如此岂不是能凑些琥珀的赎金还给尹玉？这样纵然我回到天宫，收了钱的尹玉应当也不会怎么为难琥珀罢？
往日在天宫，修习术法毫无天赋的我便时常研习菜谱，埋头于酿酒、分茶，借以打发时间，顺便三五不时地给战夜准备些吃的喝的。
这斗茶，倒是可以一试。
“公子，等会儿不如让彤儿也上去试试？”
“你？”
“彤儿姑娘会分茶？”
啧，这二人满脸不信的模样，叫本后神瞧着委实有点生气。
我一向认为自己是个涵养不错的神，何况我生而为神，自是不能与这些凡夫俗子太过计较。
耐着性子扯了个假笑，装出一副谦逊的模样：“略懂略懂。不过我未随身带着惯用的茶饼，得去掌柜那儿去瞧瞧这里的茶，稍作准备。二位公子不如先坐着品茶聊天，待斗茶开始再一道前去。”
忽视这两人质疑的眼神，我径自去寻了掌柜挑选茶饼。
往日天宫里，我惯用的是青丘的“天青色”和玉山的“百日春”，这人间的茶天宫里不常见，偶尔得一些，多半是小鲤仙借着来天宫的监命司收递命簿的时候随着夹私的话本子一道送来的。
“哟，客官是有什么吩咐？”掌柜正在吩咐茶博士整理茶具，准备稍后的斗茶，见我寻来端着张温和的笑脸问我。
“听闻今日斗茶，小女不才也想一试。不过往日倒是未用过这云崖茶，想买些来练一练，哦，还得向掌柜借套茶具。”
掌柜有些讶然，未料到我竟然是想参与斗茶。虽然不太相信，却也十分友善地继续笑着：“云崖茶可是不便宜，姑娘若是要练手可得惜着点儿。茶具么，正好在备着，姑娘若要便到里间来罢。”
我谢过掌柜，买了块茶饼进了里间便开始试茶。这不同的茶叶，调膏、点茶、击拂时的把握都略有些不同，若想凸显茶味，又能汤花久之不散，还是得试一次才更妥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