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热闹非凡的李府中,此时的气氛显得肃杀冷峻,府上的大小奴仆无论职位贵贱均战战兢兢地做着手上的差事。
李府的外院早被一帮身披轻甲的门人封锁地严严实实,连只苍蝇都无处遁身。李府在县城里是庞然大物,承平日久,府中仆人们更是康宁骄乐的日子过惯了,连一些李府中的老人儿都记不清已经有多少年未曾见过府上有这等的阵仗。
此时,李固、乔老爷子一行人已经来到李府的外面。
乔冥年纪轻轻,好奇心盛求知欲烈,此刻正眼巴巴儿地对着眼前的李府一个劲儿地猛瞅。他一边细细打量着府院外围的那些高大建筑,一边忍不住咂舌不已,喃喃自语道:“作梦了,作梦了,今儿个真是涨了老大的见识。”
与此同时,在李府的外院内,一个年方八九岁的僮仆被门外的脚步声所吸引,正眼巴巴地把着门缝往外猛瞅。
“云娃,你在那里瞅啥,难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么?”
眼神一向不太好的守门仆人李二牛颤颤巍巍地问道。
“可是出大事了,大伯,管家老爷回府了,还带来了两个外人呢,好像······好像还是从乡下赶回来呢?”
云娃语无伦次地匆匆答道。
“咳······咳······”
李二牛咳嗽两声,顺手提起摆放在门口的茶壶抿了一茶口,一双精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异色,点了点头道:“这倒真是个稀罕事儿。不过也没啥稀奇,毕竟这两天发生的事情真多,我看八成是管家从外面请来的走江湖的人。”
说到这儿,李二牛不由得叹息一声,神色间充满了回忆之色:”唉,我来府上的十多年来,这也就第二回吧。自打你爹把你卖进府上之后,府中这些年还真没再闹过这么大的事呢······”
云儿转过身来看着李二牛嘟囔着嘴道:“大伯竟爱吹牛,难道府上以前还出过比现在还大的事情么?”
闻言,李二牛皱了皱眉头,想了片刻,道:“云儿莫不信,说起来呢,府中上一次出得事情也是不小,我那时候才刚被同村的乡亲介绍来府中做事呢,啧啧,一转眼的功夫都过去十多年了······”
“大伯,你快给云儿说说,那是咋回事嘛?”
云儿被李二牛的话吸引,一时间好奇心兴起。
“嘿,小鬼头!!”
李二牛用略带责备的眼神看了缠着自己的云儿一眼,慢吞吞说道:“可不能乱说,被人听去可就遭了。既然管家老爷到了外面,咱们还是先开门迎接吧!”
吱······吱······吱······
李府的院门开启,李固、乔老爷子等一行人在李二牛的问好声中走进了李府的外院。
“呵呵,我道是谁啊,在府中竟然这么大的场面,原来是咱们的大管家啊。”
当外院大执事李春缓步踱到自己面前的那一刻,李固在老对头的面前竟然有一种羞愧难当的感觉。
李固和一帮跟从们虽是穿着光鲜,可是李固身边的乔家爷孙二人却显得落魄不堪,在李春的面前当真是让李固感到失了自己的体面。
只是事已至此,李固也没有办法,只得在心中暗暗责怪自己的疏忽,硬着头皮走到拦住自己去路的李春面前,淡淡地哼道:“这不是被老太爷外放出来做大执事的李春老弟么?”
李春带着两个跟班拦在乔家爷孙的面前,打量了一下衣着破旧的爷孙一眼,心中暗自发笑,听李固的言语,淡淡一笑,出声应道:“老太爷调我出来做外院的大执事了,自当是重用,总比昔日在老哥的手下听训要好。”
李固的目光一霍,悠悠笑道:”好,好,老友高迁,可喜可贺。今日得了老太爷的吩咐,请来了两位仙师为家中作法事,他日寻得空闲,我定与老弟把酒庆祝。”
李春挪身让出一条道,冷笑数声,悠悠长叹道:“老哥难怪能受到老太爷那么的赏赐,为了府院的事情总是那么的尽心尽责。”
李固拱拱手,语气平淡地说道:“老弟也不必过谦,咱们都是为李府做事的伙计,可能是我更讨老太爷的欢喜吧。”
李春突然变了下脸,死死盯着李固的脸看,目光灼灼,看得李固一阵心浮气躁,他寒着声道:“就你找来的这两个仙师,看这一副模样能有啥本事,老哥可莫要上当了。”
此刻,众多前来围观的外院仆人们不由得低头看看自己的衣物,再抬头看看乔家爷孙,纷纷别有蕴味地发出‘嗤嗤’的偷笑声。
相较之下,乔家爷孙的一身装束实在是寒酸了,穿得土里土气,或许是当两人走得匆忙而没带上一件往日外出添置的行头。现在,爷孙身上的衣衫是用下等的葛布制成,乱蓬蓬好似一团待用的抹布,也不知这俩爷孙穿洗多久,才能将粗糙的葛布折腾成这样子。
一些外院的胆大仆人垫着脚在人群中怪声怪气的喝起彩来:“大管家好个本领滔天!竟然请来两位非常的仙风道骨!”
李固不气不恼,依旧笑呵呵地与众人打着哈哈,只是脖颈处的毛孔却显出一股淡淡的红晕。此时此刻,他的笑容比往日更加虚伪了许多,动作有些僵硬地在人群中行走,片刻之后,忽又朝身边的手下不耐烦地挥动了一下胳膊。
“大家都回去,快些去准备准备,你们这帮子的吃糠莽货这次可得用心些,要是事情再给办砸了,当心家法伺候。”
”乔老仙仙术高超,待他一会儿降住了山妖,嚇,老太爷一高兴,必定重重地给大伙儿赐下一笔赏钱!”
李固让手下驱赶着人群,自己带着乔家爷孙顺着道儿,慢慢向府中的北院走去。一些沿途围观仆人纷纷识趣地让开一条路,一个一个都用一种悯人的目光偷偷的打量着乔家爷孙。
人群中,平日与李固交好的一位李府外院管事突然从人群中探出了半个身体,冲着李固嘟囔道:“大管家,大管家,你怕是有所不知,府中先后请来的七位降妖仙师已经遭了横祸?如今之计,你要不再去请示一下老太爷,安派几个机灵的伙计走趟郡城,花费重金去请几位厉害的仙师前来?”
李固眨巴了一下眼睛,瞧了瞧众多瞧热闹的仆人们,里面有好些个人是李固平日里熟络的熟人,全是外院各方面的管事人,偏偏在这些人中,就只有一个人敢站出来提醒自己!
“多谢了。”
李固大手一挥,然后冲那位管事呵呵笑道:“我先去忙,改日有机会寻你喝酒!”
此刻,那位管事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只是脸色微微一变,感到从人群中传来好些道不善的目光朝他的身上落了过来。虽然,他身边也有一两个心腹人跟在身边,但对方的人数明显是多得多。
管事的人最终重重的吐了一口气,朝李固挥了挥手,便一脸无奈地躲在人群中不再吭声。
李固带着乔家爷孙一行人来到了李府的内院,新落成的灵堂在内院的正西方安置,虽未完全布置妥当,却已显示出一股娇娇富贵的气势。
此刻,李固强压下胸中汹涌的抑郁之情,缓了口气对身旁的乔老爷子道:“这里便是大老爷的安妥处,之后的事情就有劳乔老仙师了。”
乔老爷子看着人来人往的灵堂,身子微微耸动了一下,叹息着劝道:“何须为小事而烦闷,除去山中的那些隐居修士,世间何处少得了纷争,大富大贵之家的争斗更是如此。”
李固默默地看着乔老爷子,语声中带出了说不出的苦涩与寥落:“乔老仙师,你言重了。”
乔老爷子咽了口唾沫,没有继续搭腔,目光却落到了灵堂外的一件庞然大物上面。
在灵堂外的十丈圆形范围中,无尽的灰褐色的烟熏气里,一尊造型古朴的赤金棺椁静静地躺在地上。
赤金棺椁的造型极为沧桑,看模样倒是有些年岁,棺身正前方处是一处大约巴掌大小的活灵活现的龙头凸起,那精巧纤细的做工宛如将龙头做成了活物一般,龙眼开合、龙须摇摆,龙口中更有阵阵的金光紫气喷出,令人不由得叹为观止。
龙鳞朝着棺椁的四周蔓延开来,再下方的四角则各是一个阴刻龙鳞的龙爪底座,整个棺椁约莫高三尺两寸,每一片龙鳞的正中还刻画着一枚拇指大小的蝌蚪符文。
蝌蚪符文主赤色,四周边缘隐隐有紫彩流光萦绕,仔细一瞧,每一枚蝌蚪符文都好似活物一般微微摆动,散发出神异且古朴的的气息,让人不自觉一下子竟沉浸其中。
赤金棺椁上面的这些龙鳞纹饰,乔冥之前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与其说它们是点缀棺椁的图案,倒不如说它们是某种玄奥的文字,某种堪堪精妙的阵局,或者是暗含某种大道至理的大智慧。
“哦,当真是一件稀奇的物件。”
乔老爷子一边瞧着赤金棺椁,一边对李固解释道:“李府果真是县城的富贵大家,前面的这尊赤金棺椁可是好东西,正面宽五尺,长约两丈长,恐怕价值就在万金。棺椁的纹饰以龙鳞为主,符篆为辅,乃是一些道家外门用作飞升化仙用的法器,却不知府中人是从何处得到的此物。”
乔老爷子的一番言语,在李固的心中荡起一阵涟漪,他从小在李府长大,自然是知道李府的许多辛秘,乔老爷子的这番无心之言,反而让他一阵阵虚汗直冒······
他那里兀自胡思乱想,乔老爷子嘶哑的声音却又在耳边响起:“你可知道这尊赤金棺椁从何而来吗?”
李固打了个机灵,竟是顺嘴答道:“这是老太爷从老宅带来的一件早年收藏的宝物。”
趁着乔老爷子与李固谈论的间隙,乔冥却走得更近些,呈现在乔冥眼前的赤金棺椁像是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寒霜,从上面传出黑色混杂着淡红色的血腥气息,更有一股污浊的恶臭扑鼻,直熏得乔冥头晕脑胀,差点儿当场昏厥。
此刻,乔冥用力地拍打自己的脑袋,可是脑袋就像被千斤巨石压得死死的,任他怎么努力都无法清醒过来。
惊骇下,乔冥下意识地伸出双手,用力地朝后面抓了一把,想要向乔老爷子求救。
可是当乔冥想要伸出手的时候,他突然惊异地发现,自己的手臂也变得滞缓了许多,此刻的两只臂膀好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束缚,根本无法使出一丝力气。
伴随着一股力道的传来,乔冥的双臂跟着一动,禁锢在手臂的束缚纷纷破裂,居然发出“咯咯”的沉闷响声。
此时,乔冥愣在原地,抬手揉揉双眼,犹如一位负重爬山的挑夫卸去身上的千斤重担,全身上下都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畅快感。
眼见乔冥清醒了过来,乔老爷子收回落在乔冥肩旁的左手,再次将目光移到那尊赤金棺椁的上面,盯了好一会儿,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仙师,这是···?难道···难道出什么事了么?”
乔老爷子沉默许久,李固似乎觉得很不自在,望着乔老爷子开声问道,眼神中满是不解。
“作为李府的大管家,你可知道那位丑仙师的来历吗?”
乔老爷子出声问道,心中隐隐不安,对李富请来的那位丑仙师的来历感到了疑惑。
“不太清楚,不过嘛,那人倒是有些真本事。”
闻言,李固随即释然,心中暗自松下一口气,眼神中仍有一抹疑惑的神色。
“我们来得真不是时候,看来是有人想要李家人的性命,方才布下这么一个天杀之局。”
乔老爷子淡淡地出声说道,就好像是自顾自地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闻言,李固的瞳孔一缩,急匆匆地朝乔老爷子连连摆手示意,他根本没想到乔老爷子在李府居然敢这么说话。
四周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说者无意听者留心,在灵堂忙碌布置的众仆人此刻都被乔老爷子刚刚的一番言语给镇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