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清竽踏出马车,一手抱了商羽,一手拾起马鞭,扬空一抛,用马鞭缠锁住了马颈,死死地拉在手中,渐渐稳定住了惊慌的马儿。
重重爆竹之间,江战慌不择路的踉跄奔来。
在距离马车还有几步之遥的时候,忽然一团竹筒粗细的爆竹横空飞来,笔直的落向了江战的头顶上空。
说时迟,那时快,蓝清竽挥手扯下一条车帷,拧作长鞭状,自掌心探去,带风打出,飞卷至江战的腰间,将他拉上了车内。
嘭!
竹筒爆竹为长鞭之风震偏了数丈,当空炸开,散作一片灿白色的明光。
江战心有余悸的望了一眼车窗外的白光处,拱手说道:“多谢摄政王出手相救,王爷大恩,下官无以为报。”
蓝清竽看着这一片爆竹汪洋,略皱了皱眉头,随意道:“那就不必报了。”
骤然间,火光渐小,爆竹声也渐弱了许多。
时欢和程陌云匆匆赶来,指挥无咎堂控制爆竹燃炸,清理竹火现场。
商羽从蓝清竽的衣怀里小心探出头来,张望道:“怎么个情况?这是二踢脚不要钱的节奏么?整的跟二营长的意大利炮似的,真吓人!”
蓝清竽抬手拂了拂她脸颊的碎发,笑道:“莫怕,不过是爆竹作坊起火罢了,没事儿。”
他侧眸瞧了一眼缩在马车角落里的江战,朝程陌云道:“陌云,送江大人回府宅。大人受了惊,这两天也无须上朝议政,不必入衙点卯,回去多休息几日吧。”
江战一怔,上禀道:“摄政王,不知下官何处失职不检,要被王爷降罪革职思过?”
程陌云强拉着江战下车,嘻嘻笑道:“江大人多虑了,哪来的革职思过,王爷不过是见大人受惊不浅,好意叫大人回家休养休养!”
江战肃声道:“就算江某有所过失,那也当是陛下亲自下旨责办,岂能由摄政王一手遮……”
尘烟滚滚的车驾堙没了江战这满腔义愤填膺的‘一手遮天’,摄政王府的数百卫队亦跟随着王爷的车撵大步而去。
程陌云抬手,微笑道:“江大人,请。”
江战瞪着绝尘远去的车驾,气得嘴唇发颤,一摔袖,愤然走出。
马车里,蓝清竽轻扫着窗外‘明春坊’的作坊字样,若有所思的勾了勾唇。
忽然感觉肩上一沉,他转头望去,却见商羽将脑袋栽倒在他的肩头,已然是熟睡了去。
蓝清竽颇含兴致看着这个女孩儿,浑不在意她睡梦中流下来的口水沾湿了他的华袍。
这女孩儿的身世可疑,所图不明,可是却又生得如此憨直大胆,心无芥蒂,仿佛,对任何人,她都可以完完全全的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予以托付,她信任所有对她好的人,全心全意的信任。
就像此时,她这样安心的睡在他的肩头,没有任何顾忌的,将她交付与了他的手中。
马车缓缓停下,止于了祁王府门前。
有侍从上前,撩开车帘。
蓝清竽给商羽裹了一件白狐披风,将她打横抱起,揽在怀中,走下马车。
王府上下一时诧然震惊,摄政王殿下竟然抱了一个女子回府,这可是亘古未见的奇闻呀!
王爷俊朗无双,权倾天下,爱慕追求之人自是甚多。可无论是什么名门闺秀,倾城美人,抑或是异国公主,都从没有谁能够入得了摄政王的法眼的。王爷温和儒雅,以礼待人,但是如这般亲密的肢体接触,却真真是开天辟地的第一次啊!
难道是,摄政王殿下终于开窍了,想要纳妾立妃?!!
作为八卦新闻的女主角商羽,此刻却是着实的吓了一跳。不过,不是因为摄政王殿下的青睐一抱,而是因为,她酣梦醒来的第一眼,竟然看到了一张红唇如血的‘妖孽’脸。
然后,摄政王的寝阁里就发出了一声雷鸣般的尖叫:“啊!鬼呀!鬼——”
一个枕头朝着‘妖孽’脸砸去。
‘妖孽’一手接住枕头,银牙紧咬,贝齿细摩,使劲瞪着床榻上跳得跟只炸毛猴子似的商羽,憋红了两腮。
没一会儿,‘妖孽’破功了,一撇嘴,朝着坐在一旁看热闹的蓝清竽撒娇道:“清竽,把你带回来的猴子关起来,我不要给猴子看病!不要!”
商羽听到他说‘猴子’二字,不由回嘴道:“你才是猴子呢,你们全家都是猴子!花七八糟的人妖猴子!”
蓝清竽忍笑道:“云庄,莫闹脾气,她还病着,耽误不得。”
顾云庄赌气道:“我是‘灵枢医仙’,不是兽医大夫,不给猴子看病!”
商羽还要还嘴,却为蓝清竽给揽入怀间,抽出右手手腕,托在他的膝前,她脸上一羞,便不再说话了。
蓝清竽抬头,道:“云庄?”
顾云庄一哼,不情不愿地翘着兰花指按上商羽的腕间,一点,随即抽回指尖,骄色说道:“不过是受了寒气,偶感风寒而已。要我这医仙来给她瞧病,真是杀鸡动用牛刀,便宜她了!”
说罢,即扬着下巴,扭着腰,娉娉袅袅的出去了。
商羽在蓝清竽怀里不安分的嘟哝道:“呸,你这只花翎大公鸡,叫我吃屎,这笔账,咱俩早晚得要算清!”
许时后,有侍女端着刚煎好的汤药进来,蓝清竽接过,递给商羽。
商羽急忙躲开,仇视着那药碗道:“这不会又是什么虫呀鸟呀的粪便吧?我不喝,誓死不喝!”
蓝清竽一笑道:“这次是正常的汤药,可以喝。”
商羽摇摇头,紧闭着嘴巴。
蓝清竽无奈,只得自己喝了一勺,证明道:“小嫂嫂,你看,能喝,小王没有骗人。”
商羽犹豫了半晌,接过药碗,一嗅,登时又叫嚷道:“中药味太浓,好苦!我要感冒灵胶囊!板蓝根颗粒!不要这苦东西!驱逐出境,让它从我的眼前消失,立刻,马上!——呜呜,嗯?”
蓝清竽以流星赶月之势,迅速朝商羽的口中塞入了一颗蜜饯果子,堵住了她正在抱怨的‘悠悠之口’。
商羽嚼了两下,感觉不错,嗯,超甜,好吃。
蓝清竽端着蜜饯盒子在商羽的眼前打晃悠,循循善诱道:“一口药,一颗蜜饯,这般交易,怎么样?”
商羽左边瞧瞧药碗,右边瞅瞅蜜饯,妥协道:“那好吧,成交。”
她捏住鼻子,端起药碗,一副英勇就义的惨烈表情,张嘴,猛灌一口汤药。
呵,透心凉,心飞扬,这药,苦得她肚肠子直抽筋!
顾云庄这只花翎大公鸡,一定是趁机公报私仇,给她开药,夹带报复!
长痛不如短痛,咬咬牙,仇恨深,一口闷!
咕咚咕咚——
这酸爽,她已经欲哭无泪了……
蓝清竽看她这大义凛然的悲壮模样,不禁莞尔笑道:“这一盒蜜饯是奖励你的,小嫂嫂,勇气可嘉!”
商羽将蜜饯往嘴里一阵狂塞,略略填补住了那汤药对她弱小心灵的巨大创伤。
晚膳后,鉴于商羽‘大病未愈’,故而,蓝清竽十分大方的让出了自己的寝阁,搬去偏殿睡了。
商羽拍拍圆滚滚的肚子,摆着大字,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半夜,叮——
一声轻响,惊醒了睡眼朦胧的商羽。
她揉着眼睛坐起,兀然,惊得又一头栽倒在了被窝里。
一个黑影笔直的站在她的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