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吹开了房门,崭新的门轴却发出吱扭吱扭的声音。
白衣男子几乎瞬间出现在门外。脚下踉跄着冲进门来,若不是没有门槛,定然是要摔倒在地。
“这就是赋嘛?”
他一反先前的彬彬有礼,言语急切,行动粗暴。从罗修手中抢过文章,退到门前,借着阳光,翻来覆去地观看,又是揉又是搓。
无名氏和罗修在一旁默默观看。
二人都没心情蘸去未干的墨汁,新写的文章染的他一手黑印。他也不在意,只是继续颠来倒去地摆弄,良久却没有后文。
罗修与无名氏对视一眼,这人——好像不识字啊。
要这赋有什么用?
那白衣男子先是一脸狐疑,随后原本阴柔俊朗的五官几乎挤在一起,眼睛眯成一条细缝,盯着二人上下打量。
“这是赋?”
罗修开口道:“不错,还是篇应时应景的好赋。”
无名氏一脸尴尬,罗兄,不能因为你饿了就应时应景啊。
白衣男子手里攥着皱巴巴的宣纸,凑上前来。
“这赋只有一张嘛?”
无名氏答道:“只此一张,不过却是完整一篇。”
白衣人身形颤抖,如遭雷击。
“也不一定,看地方。”罗修见此情景倒不着急,反而笑着开口。
白衣男子十分紧张,“什么地方?有什么不同?”
“再往北,加上鸡蛋就该论套了。此处嘛,却是该论张。”
“加鸡蛋?我去拿!”他行动慌张,几近癫狂。
罗修向无名氏打了个手势,示意他跟在自己身后,这才缓缓开口:
“不知足下要这赋作何用处?”
“足下?我没足。啊,不,我有。”白衣男子已经语无伦次。
无名氏也感觉疑点重重,隔着罗修开口道:“这位先生,您听说过三字经嘛?”
“什么三字经,跟赋有关系嘛。”白衣男子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接连几步踉跄着向无名氏撞去,伸手要抓。
罗修闪身迎住,一把掐住他的手腕,一脸笑容尽皆收敛。
“说,你要这赋有何用处!”
“我,我……”
他声音逐渐粗矿,音调却越来越高,最终发出嘶嘶的声音。
“我要化形!”
一句话说完竟是再也站立不住,几乎要贴在罗修身上。
罗修一把将他甩开。
白衣人横着摔出,远远地倒在庭院里。
见白衣人倒地,罗修反手拉住无名氏,冲出了屋门。
白衣人摊在地上,缓缓抽搐,身子不自然地扭曲着,看起来十分怪异。
庭院门墙也是跟着一阵古怪的波动,在阳光下散出热水一样的蒸汽,连带着两间从未打开过的厢房,眨眼间就变成了一地碎砖烂瓦,只是正房却不受丝毫影响,依旧立在原地。
白衣人此时已经停止了抽搐,可身子却缓缓伸长,仿佛有人拉住他头脚不断地向两方撕扯,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碎裂之声声。
一对金黄色的眼睛缓缓升起,有如两盏明灯,挂在离地七尺的空中,一条水桶粗细的白鳞巨蟒缓缓蠕动着身形,身子慢慢收缩成反弓形,微微抬起的脑袋几乎与二人头顶平齐。
无名氏此时已然骇的面无人色,但愣是强忍着一声不吭,颇有些胆量。
罗修反而主动上前,左右踱步,围着巨蟒的头颅打转,端详着巨蟒的双眼。
白蟒吐着芯子,晃着脑袋,似乎不太清醒,并没有什么动作。
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从屋中传来。
“佘山君,稍安勿躁。”
只听得屋内房门响动,紧接着环佩叮当,走出一个俏丽女子。
一身大红霓裳,灿若赤火,动若流云。
云鬓巧梳,不曾有半分散乱;足履轻摇,姿态却无丝毫走样。
罗修缓缓向后摆了摆手,无名氏会意,悄然退到一旁,只剩下罗修夹在一人一蛇中间。
这女子一出来,巨蟒瞬间停止了晃动,只是一双眼睛金光更盛,嘶嘶地吐着芯子。
女子不去看它,走到罗修身前,双手交叠,下微屈膝,口道万福。缓缓抬起头来,吐气如兰。
“这位公子,招待不周,万望海涵。”
罗修却面沉似水,冷冷开言道:
“怎么,梁上君子终于露面了。”
见罗修不为所动,红衣女子又是做出一副可怜相貌。
“小女子名唤怜儿,并非什么梁上君子。”
“公子可是怪怜儿招呼不周?”
说罢更是向前移步,整个人几乎柔弱无骨,向罗修挤来。
常人见到此等好事定然是意乱神迷。
罗修也是个俗人,一见此等好事,一脸低沉瞬间破功,顿时面漏笑意。二话不说,大手一揽,就把一条白玉似的胳膊攥在手中。
下一刻,女子就出现在白蟒身前,连摔的姿势都与它还是人时一般无二。
可能是世上女子往往比男子更能隐忍,这怜儿倒并未学着前者抽搐。她缓缓撑起身子,拄着右臂,任凭衣衫散乱,凝脂微露。
她缓缓开口,“公子何以如此绝情。”
罗修面带嘲讽,一语不发,五指张开隔空一掌甩出,直将她抽倒在地,再起来时已经是满脸鲜血。
怜儿嘴角洽着血,更显得柔弱不堪,双目楚楚,眼泪在框里打了三转,顺着两腮留下,染出两抹胭脂印痕。
她细语低声,宛若带雨梨花。
“公子,我做错了什么。”
罗修嘴角微勾,发出阵阵冷笑:
“他装的再不像,好歹还是靠着自己的本事;你不过凭着一只蜃珠化出假象,也在我面前卖弄。”
怜儿听得此语,脸色一变,再不复先前的娇柔,反而现了阴戾之相。
“佘山君!”
白蟒向后一缩,随即如弯弓搭箭,身子弹射而出,硕大的身躯震的地面飞沙走石,直奔罗修。
一颗蛇头带着腥风几乎转瞬即至。
无名氏几乎要高声惊呼,可罗修依旧不为所动。
他抬起了右手,轻轻按在它头上。
只此一按,白蟒便再也不得寸进。
寻常蟒蛇遇敌自然缠身而上,活活勒死。这白蟒似乎不通常理,竟与罗修较起劲来。
它全身紧绷,拱起头颅,腹部与地面几乎擦出沟壑,后身竟隐隐有两个小爪子外露,也用力地抓挠着地面。
罗修一直神色轻松,看到这两个小爪子却是目光一凝,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口里冷冷说道:
“等你脑袋有这房子大时,再来寻我的晦气吧。”
他臂膀一抖,竟引得蟒身阵阵颤抖,雪白的鳞片反着光,如同水波。白蟒宛如被人抽去了骨头,软作一摊,嘶嘶地吐着芯子,再无挪动之力。
罗修不再理它,径直奔红衣女子而去。
她见白蟒倒地,面色紧张,但似乎并非担心自己,而是担心这白蟒。
但她并未慌乱,只是站直身子,静静地看着罗修。
她一动不动,直到罗修走到身前,才张嘴吐出一团粉雾。
罗修不躲不避,闯入雾中。
眼前景色顿时一变,林间空地化作一丈高台。靡靡之音萦绕于耳,数十歌女只着轻纱,随声起舞,衣带飘扬,纤纤隐露,低语轻声。
红衣女子见罗修闯入粉雾,身形顿住,松了一口气。急忙跑去白蟒身旁,查看它的伤势。
“佘山君,佘山君。”
见白蟒毫无回应,连忙喷出一口白雾,罩住它的头颅。
无名氏在一旁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又不敢出声,只得缓缓向罗修方向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