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良是幸运的。
他的耻辱论视频,在网上小火了一把,随即,市里的教育部门,开始联合工商税务、卫生防疫,下了红头文件,准备彻查市里的各种补习班,坚决取缔不正规的私人补习班。
没有执照、没有卫生许可证、没有健康证、没有正规经营地点、没有消防设施,等等,任何一个借口,就能让徐良的补习班,立马终结,教育、罚款,甚至能取消了他的教师资格证。
胆敢顶撞抗拒检查?呵呵,治安拘留的手段多多。
但是,彻查活动还没开始,市教育局局长,接到了省教育厅的电话后,大胖脸上的汗珠,吧嗒吧嗒地,掉落在豪华办公桌上。
彻查活动无疾而终。
徐良安然渡过了这次风浪,他甚至不知道这回事。
他只是盼着能早一天去昌凌厂的技校当老师。
过了两天,“徐老师,还有一份资料呢?”李新良在电话里,毫不掩饰地索要。
“李哥,那是定金,我没看见兔子,心情一差,就没有后续了,”徐良自然是不紧不慢地,他不能表现出着急的情绪,否则会被加价的。
“能透露一下不?”
“不行。”
“好吧,我再请示一下领导。”
欠账就欠着,让别人记挂着你,他才会记得答应你的事,有时候,钱货两清的交易,反而不好,徐良学会了这招。
徐良的新居在顶楼,3302室,他一般回到家就进门,没注意对面的居室,3301室,原房主开始搬家了。
张世峰跑来了,带着一个铁皮炭炉,还有一大把的铁签子,一袋木炭,到了徐良的新居。
“咦,世峰,你这是?”徐良很是意动地看着脚下的一堆东西,烧烤啊,真是太好了。
“咱们去公园烧烤?”徐良兴致勃勃地,蹲下来摆弄炭炉。
“我还不想被保安追着打,”张世峰嘴角一抽,老师真是阳春白雪,不懂得挨打的疼。
“那要去哪,远了可不行,我离不开啊。”
张世峰伸出手指,指指头顶,“上面,楼顶。”
“嗯,好主意,就在咱们家房子上面,踩坏了有你修。”徐良爽快地点头,认可了张世峰的主意,但他的话确实蔫坏,张世峰脸都黑了。
带着徐良出门,从逃生通道的楼梯,往上走,一个转角,看到了铁门,锁着的。
拿出钥匙,掏出一个小木块,张世峰打开铁门,咯吱吱推开,呼呼的寒风,灌得徐良直咳嗽。
“看到了?这么高的楼,在顶层烧烤?不可能,”张世峰把铁门关上,露出一道缝隙,门框下夹了小木块,他再指指脚下的这小片转角。
“咱们就在这里烧烤,不去外面踩防水层,这里还不冷。”
“你的钥匙是哪来的?”徐良的关注点,永远不合拍。
“咳,这你就不用操心了,我的老本行可是装修。”张世峰淡淡地说道。
两人跑到步行街,买了羊肉和调料,刷子,匆匆赶回来。
十点,徐良一本正经地给学生们补课,厨房门关严,张世峰在里面切肉、腌肉、穿签字,抽着徐良买的烟,很是埋头苦干。
“不对啊,”坐在厨房小凳上,叼着烟卷的张世峰,听听外面学生们整齐的读书声,再看看自己面前的一盆肉,旁边不锈钢铁盘里的肉串,“凭啥我一个人干,他在外面喝茶看书?”
运转功法,默默修炼?得了吧,还是穿肉吧,修炼的事那是梦而已,那个老道就给自己教了点浅粗的观相术,毛用没有。
油腻腻的手擦干净了,张世峰掏出小本子,上面记着几条信息,他算是看明白了,不伺候好了外面那位,徐老师是不会卖力气的。
钱不钱的,徐良还真不看重,但是,让他费心费力地帮忙,得给他点好处,最好的吃的,比如这烧烤,张世峰还是能看出徐良软肋的。
陪徐良下棋也行,但是一下就是半天,张世峰真的受不了,臭棋篓子还屡败屡战,兴致大发地让他无语。
十二点,学生们和家长,吵吵闹闹地走了,徐良淡定地喝下茶水,见玄关房门关上了,赶忙起身,跑进厨房。
变身吃货就不要淡然了,收拾东西。
对门3301室,有工人在更换防盗门,离开的家长,有识货的,换上的新门带有电子猫眼,里面有小显示屏,还带有红外摄录功能。
楼道里只要有活物,电子猫眼就能摄录下来。
“有钱人呐,”等待电梯的家长,感慨一句,没往多里想,防火防盗那是应该的。
这栋高层每层两户,两个电梯,宽敞的消防逃生楼梯,交错有两个,公摊面积肯定是小不了。
徐良和张世峰就坐在消防逃生楼梯最顶端的平台上,一人一个马扎,烧烤炭炉、腌好的羊肉串、一箱啤酒,摆开了架势。
身旁通往楼顶的铁门,被打开一道缝,利于散烟。
徐良不懂,张世峰也失策了,如果是春秋时节在这里烧烤,绝对没问题,碳烟能从门缝里散走,但现在是冬天,风向不太对。
“刺啦、刺啦,”红彤彤的炭火,肉串滴答的油脂落下,一股股炭烟散开,拿着啤酒的徐良,口水滚动。
“行啊,世峰,你还有这手艺,小弟佩服。”
“一般吧,”张世峰淡然地翻着肉串,撒着辣椒面和孜然,不时用刷子在肉串上刷油,眼里的傲气徘徊,可惜徐良看不到,他一直盯着肉串呢。
热得有点烫嘴的烤肉,撕扯下来嚼着,板筋咯吱吱地很有嚼头,再来一口冰凉的啤酒,哈,这才是真的人生,那啥的大餐也比不上这样痛快。
两人吃着、喝着,继续烤着肉,楼下的消防楼道里,渐渐烟火气浓郁了起来,寒风顺着门缝进来,直接把烟气给吹到楼下了。
这是两人最失策的一点。
就在两人吃喝兴致正浓时,“叮”下面电梯门开了,物业保安匆匆出来,跑上了楼梯。
物业消防控制室都报警了。
结局是尴尬的,两个吃货被保安训斥了一顿,徐良陪着笑脸,保证绝不会有下次,再塞给保安一包烟,这才糊弄过去。
收拾吧,地上的一堆东西,搬回了3302室。
在徐良卧室阳台上,张世峰打量了一会,“没尽兴啊,”
“这里要是按上一台抽油烟机,就可以烧烤了。”
“啥?不行,绝对不行。”徐良头摇得拨浪鼓一样,坚决不同意,哥们睡觉的地方,你要烧烤,晚上我闻着味睡觉?
张世峰也不以为意,坐在椅子上,继续喝着手里的啤酒,“过两天,我就买车了,要不咱俩到外面找地方烧烤。”
“对,这才是正理,”徐良欣然同意,“周六就去,到二十公里去。”
他嘴里说的二十公里,就是沿着省道往南,从面粉厂算起,进山二十公里,那里的河滩是市里人夏季乘凉的好地方,本地人都知道。
“你准备买个啥车?”徐良好奇地问道。
“二手面包呗,跑业务需要,已经看好了,手续下来要三万。”张世峰肉疼地说道。
“嘿嘿,挺好,哥们你总算是有车一族了。”徐良嘿嘿地笑。
救急不救穷,张世峰如果有事,他会出手相助,但是平时就得注意了,这货的自尊心堪比天高,怼得不高兴了,半年都不理你,初中时他就领教了。
要么他能在道观里坚持两年才出来,孤独的心是坚强的,徐良不敢招惹。
剩下的羊肉,张世峰在厨房里做了孜然炒肉,两人对着一大碗的炒羊肉,喝着啤酒,算是对付了一顿。
打嗝,嘴里都是羊肉味,点根烟遮挡一下,徐良叼着烟卷,懒散地靠在藤椅上,飘了眼身边的兄弟,坐着抽烟身子板还是挺直的。
“来上一局,让我车马,”对于徐良的提议,张世峰断然摇头,“下次,吃得太多,不想动脑子。”
“那就是想让我动脑子了?”
“废话,上午我切肉穿肉的,你坐着喝茶。”
“我是老师,总不能穿着肉,看着学生读书,”徐良的话,让张世峰笑了。
那画面,简直是辣眼睛。
“你的补课方式,和其他人不一样啊,”张世峰有些疑惑,他还是第一次见徐良给学生补课。
“唯手熟尔,”吐了个烟圈,徐良淡淡地掐灭烟头。
“咱们上学的时候,老师让背这一段,熟读这一段,想起来真是怀念呐。现在能理解老师的心情了,恨铁不成钢。”
“所以,我的学生,初中三年所有的课本,一律给我背熟了,一个字不能错,然后就是刷题,各课都要刷题。”徐良一指角落里的两个大纸箱。
“我买的历年来各省名校,各课各种试题,都是样题,学生自己去复印。”
“你是在培养卖油翁,”张世峰很不意外,现在全国都是这样的教育方式。
“当不好卖油翁的学生,成不了大器,我这是在磨练学生们的忍耐力。”徐良哈哈大笑起来。
“你说的耻辱论,想过后果了吗?”话题一转,张世峰担忧地问道。
这是他今天来的原因之一,他担心徐良会被别人针对上。
毕竟,徐良是草民阶级,没半点的背景靠山,一打就残的那种。
“没有,”
“后悔不?”
“屁,好汉一个唾沫一个钉,我就是看不惯。”
“好吧,我在郊区厂宿舍的那间房,钥匙还在门口的花盆里,有事你去躲躲。”
“狡兔三窟?”
“安全第一。”
“谢了,兄弟。”
“那行,有这么个事,”感人的画面,直接被张世峰掏出来的小本子,破坏了。
“我去,这是你来的目的?”徐良吐槽道。
“买车钱还差点,不剥削你我剥削谁。”张世峰风轻云淡地打开小本子。
嗡、嗡,徐良的手机震动,他拿起电话,斜眼看看张世峰,但是,这哥们没有半点眼色,笑眯眯地还坐在那里。
“你好,刘倩,”无奈,徐良接通电话,笑得很不自然。
“徐良,我刚在网上看到有你的视频,你不会有事吧?”电话里,刘倩很担心地问道。
“没事,我和哥们烤肉呢,”徐良打着哈哈,电话没开免提,但张世峰已经把耳朵凑到他脑袋边了。
“如果,如果你真的遇到麻烦,可以到我这里来避避,我们学校在郊区。”电话里,刘倩的声音不大,徐良却是听得心里很暖。
还是有人惦记着自己呢。
“没事,真的没事,有事了我哪能还坐在家里呢?”连连保证后,徐良在刘倩不舍地再见声中,挂断了电话。
“谁啊?弟妹?”张世峰一脸的八卦。
“一个朋友,真的。”
“切,还保密。”
“得,说正事吧,”徐良果断地转移话题。张世峰也不纠缠,他对女人真是没多大兴致,早年间的一场失恋,让他对爱情这玩意退避三舍。
“本月九号,这个人,王美丽,人找不到了,是个公司会计,客户赏金十万,死活都要找到。”
拿出手机,张世峰给徐良传了两张照片,“全市都找遍了,人消失了一样,就看你了。”
“报警了?”
“对,警方也悬赏五万找人。”
看过相片,再看看这个女人的基本资料,也就是身高、穿着、体貌特征,很简单的资料。
“你这种思路就对了,找人多高大上,整天就见你找猫找狗的。”
徐良泡了壶新茶,拉过棋盘,“来吧,就下一局,说好了,将军之前要打招呼。”
这一局象棋,徐良赢了,志得意满之余,拉着张世峰去河堤公园转悠,反正下午没事,出去溜达溜达。
“找人的事,啥时候有消息?”张世峰还惦记着自己的业务,跟着徐良散步也不踏实。
“急啥,”
“看看风景多好,你说说,咱们家里的景色这么好,还真的有人不想看,想去鬼子的地盘上看啥的草帽山,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站在渭河岸边,徐良瞧着远处干黄的河中沙堆,很是不解。
“此情此景,让我不由得很是感悟,”
“啥意思,说人话好不?”
“咳,好吧,”徐良心里酝酿的打油诗,顿时就被张世峰给打乱了。
灵感一旦来了,那是很短暂的,徐良就是这么认为的,很扫兴,被打搅地想不到了。
“草帽山脚下,草梗县,五田路87号,一栋两层木楼,木良宅,大概是租的房子,这女人和情人在一起,此刻在超市买东西呢。”
“啥?真的跑到鬼子国去了?”张世峰不可思议地,看着徐良,“兄弟,说真话。”
“切,现在国人出国旅游,简单的很,她拿的是另一个女人的护照,长得还真相。”徐良撇撇嘴。
“对啊,王美丽的同胞妹妹王美珠,就在省城做批发生意。”
“你咋知道的?”没看见徐良开电脑、联系别人的,就这么一转悠,答案就出来了,张世峰很疑惑。
“佛曰,不可说。除恶务尽,去吧。”徐良潇洒地摆摆手,一脸感慨。
“嗯,说得有道理,告辞。”
张世峰一拱手,拿出了手机,匆匆离去。
天都快黑了,张世峰没有下班的觉悟。
两人脑子都有点抽,相互间的对答很自然。
“事业为重,很有冲劲,”瞧着张世峰的背影,徐良点赞道,然后,迎着寒风继续散步,他的节奏是不会被打乱的。
不到十分钟,徐良接到电话,急急跑了。
老爸心脏不好,想去医院查查,徐良当然要陪着去。
西山小区门口,徐良早早拦了辆出租,等着老妈搀扶着老爸出来,上车,三人赶往医院。
“妈,去哪个医院?铁路医院还是308医院?”
“老头子,你说呢?”老妈也没有主意。
“西关医院,那里的内科好。”老爸靠在后座上,面色灰白地说道。
久病成医,老人们早就打探好了哪个医院擅长治哪种病,自己身上的毛病适合去哪家医院。
“行,就去西关医院。”徐良点点头,“师傅,麻烦你了。”
“好嘞,坐好了。”出租车司机点点头,加大了油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