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到齐默答应，老头终于笑了起来，敲锣打鼓的在村里开起了会。
这时，被老头放出来透风的齐默才看清了村子的面貌，一时间张大了嘴。
这几天他嫌弃的砖瓦房已经是村里最好的房子，其他的全是泥草房，放任何年代都是危房。
他无法想象在国家高度发达的今天，聚光灯管不到的角落里居然还会有这样贫困的地方。
就像他前世赚着不菲的收入，有时出去应酬，花费动辄上万，当时的他也无法理解一些新闻。
一个贫困村的人均年收入只有1000，某个半山村的深度贫困村，全村的年收入只有8000，当时他根本无法想象。
直到齐默亲眼见到，他才知道，有些东西不是你看不到，它就不存在的。
起码临凤村，他看到了，是真穷。
当晚，他见过了村委会后，就在村长家里住了下来，当起了小学老师。
说是小学老师，其实整个小学的教职人员就他一个。
小学校长，小学主任，语文老师……叫啥都行。
学生呢，也是参差不齐，13，4的少年有，5，6的鼻涕虫也有，与其说是小学，不如说是基础培训机构。
齐默呆了三个月，才勉强能听懂他们的土话，并且有普通话配以一定手势的交流。
这三个月刷新了齐默很多的第一次。
第一次认知到贫穷，第一次见识到黑暗，村中只有一户小卖部有电，并且对外通话。
第一次见到房子垮掉，垮了之后全村很淡定的帮着他在边上又建了一栋。
见识到最淳朴与最狠毒的心，真正见识到了穷山恶水多刁民的那种混不吝。
自从村里人见到他之后，就不时有着人上门推销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自家种的菜，还有抓到的一些野味。
在他们眼中，穿着华丽衣衫的齐默是个外来的有钱人，不种地=有钱，在他们的世界里就是这么简单。
他们从来不敢当着老头的面推销，只要被看见了，保证就是一顿臭骂。
有一次齐默趁着老头不在，起了心思，对着上门推销的大婶开起了玩笑：“大婶，你这菜卖多少钱啊。”
大婶眼珠转了转，咬了咬牙，给出了一个自认为的天文数字。
“一块钱。”
齐默木住了，他第一次觉得原来自己的生活如此美好。
大婶见他不回话，慌了神：“一块是有点多，五毛也行啊，一，两毛的也不错啊。”
……
当上老师之后，最显著的变化就是上门推销的人没了，人们拿出了最多的热情来招呼他。
无论哪户人家，见到了他总得喊他去家里吃饭，无比热情。
齐默也不拒绝，总是这家坐坐，那家坐坐，直到有一次，他亲眼见证了两家人为了一垄地动手。
平时的乡里乡亲这会完全不起作用，最后两家人抄起了锄头，其中一人被打破了头，挂了彩。
这时齐默才意识到，这群人只知道自己碗里的那些东西，他们看不到长远和未来，谁敢动他们的利益，他们就敢拼命。
从此，齐默再也不去别人家蹭饭，安安心心在村长家住下了，起码这老头看上去像个讲理的，对吧。
还有第一次正儿八经的被姑娘调戏。
齐默这长相，在临凤村里，那就像是金丝猴进了猩猩堆，怎么看怎么精致。
一说起齐默，待字闺中的姑娘就没有一个不动心的，没有文化的她们，结婚异常的早，基本20岁前都能嫁出去。
姑娘中意思最明显的，就是二丫的姐姐了，算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人。
当然，这里的美人是相对的，以齐默的眼光来看，就是高壮，黑的很精神，有一股黄土地的爽利。
仔细看看，五官其实长的很不错，就是皮肤呈现出一种劳作的粗粝，没的城里的精致。
她总是会送些新鲜的黄瓜，香瓜啥的，每次送过来，还要在齐默身上狠狠的摸上两把，村里的姑娘胆子大的很。
有这么个竞争对手，村里的其他姑娘慢慢的自然就断了念想，她成了大家眼中齐默的拥有者，除了村长。
每次见到她，村长总会赶走她，不让她接近齐默，因为在他眼中，这是给他孙子留的媳妇，任何人都碰不得。
他孙子可是老头的骄傲，如今村里唯一一个在读的高中生，在外地读书，只有放假才会回来。
除了二丫她姐，老头还得防备着自己的儿媳妇，天知道这个30多的少妇怎么就这样饥渴，找着空闲就要往齐默身上爬。
第一次把齐默吓了一跳，叫声把老头惊动了，拿扫帚赶走了。
按道理，儿媳妇做出这种事，放宗法严厉一点的地方，公公把她侵猪笼了都有可能。
老头也只是赶人，骂一骂，其他动作就没有了。
那次齐默真的被吓到了，背起包，偷偷摸摸的就想走，刚开门，老头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想跑不是，嘿嘿，我跟十里八乡的都打好了招呼，见你跑了就打断你的腿，要不你试试？”
燃烧的旱烟，衬着老头的脸，如同恶魔。
从此，齐默除了上课，还多了一件事，推开饥渴的妇人。
时间渐长，齐默也习惯了平淡的生活，学了一些半生不熟的土话，某天饭后，拒绝了偷偷摸摸的缠上来的妇人，他和村长聊上了天。
“老头，你家儿子呢？”
村长敲了敲烟枪里的烟灰，平淡如水：“死了。”
死了？
齐默一愣，看向村长，褶皱的脸上，只有平淡，没有悲伤。
呆了一段时间后，他知道以村里的经济，即使有义务教育，送出去读书也是巨大的负担，他一直以为老人的儿子是在外打工。
以这村子的富裕程度，出了个大学生，真得全村一起供。
楞了楞神，齐默又问道：“怎么死的？”
“趁着放假的间隙，外出挖煤，矿塌了。”
老人的话平静的如同我们晚上吃鱼吧，齐默匪夷所思的望着他：“不伤心？”
老人点上烟：“伤心啊，怎么不伤心，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可日子还要过，他不死，没那赔偿金，我孙子也没钱读书。”
齐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死儿子换孙子读书？
瞥了眼齐默，老头淡淡的开口：“我知道你想什么，乡下人没你们城里人那么金贵，你信不信要是我把赔偿金公布出去，这田都没人种了，全去挖煤了，你信不？”
这一刻，齐默才知道，这种深入骨髓的贫穷，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