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看着成绩单上位于自己名字上面的名字，转头冲着身边怔楞的少年一笑。
“恭喜啊，如愿以偿了，开心吧？”少年脸上没有她意料之中的开心喜悦，反而是阴沉的，沉郁的。
他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我不需要你让我，你这样做有意思吗？”
骄傲的少年可以忍受自己位居人下，却接受不了这种施舍给他的成功。
桑榆也知道他的想法，对他很是无奈。
“你以为我是故意让给你的吗？”她叹气，“还不是考试的时候有点瞌睡，考英语睡着啦，不然哪里还轮得到你第一呀？”
她这句话明显的狂妄，杨昌平反而不生气了。
“我的错？”他反问，“中考你也可以犯这样的错，我想很多人会很开心你放弃了一个名额给他们的。”
“我求求你对我有点美好祝愿。”桑榆抓狂，“我下学期就不来了，这可是我们做同桌的最后一天。”
“我求之不得。”果然，期待杨昌平说好话，还不如期待母猪会上树。
桑榆气呼呼的转过头，“友尽！”
说归说，领暑假作业的那天，她还是笑眯眯地把一封信交给了他。
“我走啦，你帮我告诉同学们，好好学习呀。”
杨昌平一贯的面无表情，只是掌心里捏着什么。他犹豫了半天，叫住背起书包就要离开的桑榆。
“桑榆。”语气少有的温柔。
桑榆转过身，略带湿润的眸子看着他，“怎么了？”说话有一些哽咽。
少年走过来，张开掌心。
一掌心都是四叶草，新鲜的，上面还带着露珠的。
“你说四叶草代表好运。”他声音很低，“给你，希望你以后一直可以好运下去。还有，你可以打电话给我，可以记得我，也可以忘记我。但是我会一直记住你，不管多久，可能很久以后会忘记你，但不会忘记我有一个同桌，她喜欢四叶草。”
桑榆猛的就眼睛湿润了，她哽咽着抱怨，“你干嘛啊……突然这么煽情……”
她咬咬唇，“我……我，我有点难受，都怪你啊。”
本来可以平静的离开，没有多少难过，大不了很久以后想起来会有点难过，可也不会哭。
杨昌平静静地看着她。
“桑榆。”他很少笑的这么温柔，语气也温柔。
“再见。”
桑榆背对着他挥挥手，“再见。”她声音里带着笑，可杨昌平可以想象出来她眼圈微红的样子。
他本来应该满心欢喜，总是压着他一头的人总算要走了，那他就是全班第一了，没有她上课总是打扰他，他也完全可以下学期转班到重点班。
可捏着手里的信，他突然放弃了这个想法。这个班很好，这个班有她留下的痕迹。
这个姑娘看上去笑嘻嘻的，很活泼开朗的样子，可她确确实实很丧气，她骨子里带着一种消极的颓废。
杨昌平每每看她的时候，她的眼睛里带着一丝一缕的忧伤和惆怅。
但这总归不是他的事情了，他们当了一年的同桌，吵过架，也笑着闹过，可她这一走从此他们就再无关系了。
杨昌平坐下来，本来想要拿出数学习题做的，可笔在指尖转了半圈，脑子一片空白。
半晌，他转过头看着空荡荡的桌仓，伸出手摸了摸桌子。
桌子上还刻着“叶”字，他记得桑榆一笔一画刻这个字时的表情，还有她阳光下闪闪发光的眸子，她嘴角带着温柔的笑容，转过头对他说，“我要去见我很想见很想见的人了。”
杨昌平不得不承认，桑榆说的确实是对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淡淡的就好，他不信，非要和一个注定要漂泊的人做朋友，当她走后，留给他的除了回忆，便剩了无边无际的思念和悲伤。
开学的时候还有人来问他桑榆是不是真的转学了，他们一个个脸上没有多少悲伤和舍不得，只是单纯的好奇和疑惑。
他淡淡的说，“开学你们就知道了。”她没来，就是真的走了。
他看着他们耸耸肩无所谓的样子，觉得桑榆说的真对。关系不远不近，自然不会多那些矫情造作的伤感和不舍，也不会平白多了分旁人不知道的寂寥。
周深来找过他，杨昌平看着高大的少年沉默着。
在桑榆的故事里，周深似乎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甲，和他知道，桑榆从来都是那个敏感的姑娘，她记得别人对她的好，就算努力想拉远和别人的距离，可心里还是会为他留下一个位置。
就像她让他转告给他的话。
“他要是知道我转学了，肯定会来找我的，”少女双手背在身后，无所谓的笑笑，“好歹也是同学一场，你帮我转告他一句话吧。”
“什么？”高大的少年眉头紧皱着，盯着杨昌平。“她怎么就那么笃定，我回来找她？”
少年语气淡淡，“你现在也可以回去，当做没来过。”
周深瞪他。
秀丽的少年一脸平淡。“她说，‘谢谢你给我的温暖，我也想成为你心目中那个优秀的姑娘，很可惜，我不是。你看过丑小鸭的故事吗？丑小鸭会变成白天鹅，我不会。我一直都只是一个很平凡，很自卑的人。周深，很抱歉拒绝你，遇见你是我很幸运的一件事。只可惜，我要攒够所有的好运气，去遇见一个我穷极一生也得不到的少年。如果你还记得我，请祝福我。我也会祝福你，此后余生，所爱皆可得，无佳人辜负。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我走了。’”
他语气很淡，周深听的却很认真。
他猛的眼眶微红，抿紧了唇，盯着杨昌平，“我不信，她怎么会就走了……”
杨昌平收回目光，转身就走，“你爱信不信，反正她已经走了。”
不管信不信，她都走了。从此她的一切都和他们没有关系，他们连同学的关系可能都不再有了。
周深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
他想起那个刚刚转学来，喜欢盯着蓝天白云发呆的女孩子，瘦瘦小小的一团，爱笑，眉眼弯，看上去很好相处。
他喜欢动不动坐在她身边学她发呆，每一次这个时候她就转头看他，有些生气的样子，瞪他，“你学我干嘛？”
少年周深咧嘴笑，“我想想，你总是发呆，在想谁啊？我吗？”
桑榆声音又清又脆，“你做梦！”
他干脆趴在桌子上看她，“那我干脆做梦得了，你可要想我。”
女孩子脸一红，嗔笑：“门都没有，你做梦也不会有。”
那时候天真蓝，云也白。从窗子里吹进来的风又温柔又清凉，像是那个女孩子唇角的微笑。风里飘着楼下小摊贩的叫卖声和烧烤的味道。
滚滚红尘里女孩子的那一笑，像是污泥里开出一朵雪白的桔梗，在风里轻轻摇曳。
所有的记忆一幕幕在脑海里重播着，周深抿紧唇，紧皱着眉慢慢坐了下来。
他的脑子有一瞬间的恍惚，所有鲜活的记忆像枯败的花朵，慢慢开始在他脑海里褪色。
他摇着头，想要阻止这种失去记忆的茫然。可就像是有人用一个干净的橡皮擦擦去所有有关桑榆的记忆，她的笑，她的面容，她说过的话，都开始慢慢模糊起来。
很久以后，高大的少年站了起来，面色平静的进了自己的教室。
他的桌子上贴着一份成绩单，从全级第一到全级第二十名。雪白的成绩单上用鲜红的笔勾画着两个名字。
全级第八，桑榆。
全级第九，周深。
旁边密密麻麻的写了好多字，好看整齐的行楷。
周深坐下来盯着成绩单看了半天，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专门把这个名字圈出来。
一个同学笑着走到了他身边，敲敲他的桌子。
“听说了吗？桑榆走了，你名次可以上升一位了。”
周深不假思索的反驳，“我肯定能考的过她。”
同学拍着他的肩膀笑道，“得了，你这句话说了一年了，还不是没考过人家。再说，人家都转学啦，你没机会和人家比了哦。”
周深默默地闭了嘴，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叫桑榆的名字就会从心里升出一种不服气。
不过不重要了。他伸出手，干脆利落的把桌子上的成绩单撕了下来，团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
不管那个人是谁，不管他对自己而言重不重要，反正都是过客，他又何必去思念一个离开了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