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亮,风正清。霜华抱来一堆干草放在黄牛跟前,牛通人性,似乎知道今天要远行,目光不止在牛舍与院子间来回闪动,都没好好吃上几口黄草。
苏凡从厨房打着一木桶苞谷粉混水走了过来,扯下几只背上牛虱后架上木车,笑道:“师兄,这黄牛日拉千斤不比你那破马差。”
“这黄牛是不差。”霜华点点头,摸了摸黄牛前额。
苏凡见霜华上道,搓了搓宽厚手掌“嘿嘿”一笑,“那这黄牛能否换回借条?”
“借条?借什么条?这是苏爷爷送我的黄牛,关你借条啥事?”霜华转过脑袋冷冷一笑。把苏凡吓得倒退了三步余,师兄还没给自己解开封印,这时候若被打一拳,那可痛得很。
苏凡敢怒不敢言,只得在心里不停咒骂霜华这霸道书生,这两天想起蹊跷的丢马事件,越想越不对劲。
草足水饱,黄牛甩了甩尾巴后“哞哞”叫了起来,几只牛舍里的黄牛听闻后同声回应,两小牛犊听到父亲叫声后撞得木墙“隆隆”作响。
老人听闻吵闹,从厨房拿着一个包袱缓缓走出,对着牛舍怒声一斥,“畜牲,放肆!”。黄牛听闻主人怒斥后摇摇尾巴息下声鼓。
“来,拿上烧饼路上吃!”看着黄牛一番长叹,老人送过包袱。
霜华道谢,接过包袱垮在肩头,然后从木车上拿下一坛桃阳酒,“苏爷爷,上次那坛酒送给了周家都没好好喝上,这坛桃阳酒您收好,慢慢喝。”
老人也不客气,抱过酒坛后拍了拍霜华肩头嘱咐,“小华,你是苏凡师兄,长兄为父,在外头麻烦你照顾好他。另外三年后一定带他回来娶三妞,我苏家欠周家啊…”说罢便摇摇头转过身去,也看不清表情。
“苏爷爷,三年后的中秋我一定带苏凡回来成亲。”霜华点点头说道。
老人听到霜华保证,这才转过身细细的看向苏凡,转眼孙子就从五寸柔肌长成魁梧汉子。思绪万千,眨了眨模糊的眼,再看着这世上唯一至亲,心里虽有万千话,最后却变成了一句,“一路保重!”
“爷爷…”
苏凡眼珠一红,直跪而下,连磕三个响头便头也不回的走出院门,深怕再过一刻,自己就会改变主意。
“苏爷爷,我们走了!”霜华点头一笑,说罢便转身拍了拍黄牛。
黄牛会意,在院子里踏了踏蹄后拉着木车缓缓走向大道,这时路上已经有不少村民奔波,有的则准备去往田里,有的则是拿着弓箭背篮准备去山间觅柴打猎。
竹棚旁,苏凡正看着家里屋舍愣神,霜华见状,摇头呼道:“走了!”
“师兄,我还挺舍不得的。”苏凡坐上牛车后神情有些落寞,这是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远行,以为会是开心甚至兴奋,直到这一刻才发现原来是满心离殇。
习惯了苏凡的洒脱,霜华内心一叹,但还是笑了笑,“又不是不回来了,要是再这神情,我就不带你走了。”
“别啊,师兄。”苏凡急忙摆手。
黄牛虽然走的慢,但是稳当,七坛烈酒立在牛车上完全不必当心会碰碎。苏凡似乎坐不惯这种牛车,左挠挠右瞅瞅,还没走到村中便跳了下去。
牛车来到村尾的时候天以全亮,一道倩影立在桥头。这倩影正是周三妞,走近一看,周三妞的面色不太好,眼珠冒着几丝血红,似乎没有休息好,但不难看出精心打扮了一番。
霜华对周三妞点头打了个招呼便驾着牛车缓缓远去。
“三妞?”苏凡见人后停下脚步。
周三妞点头一笑,把怀里的盒子递了过来,“你试试合身不?”
“这…”苏凡打开木盒,盒子里正放着一套漂亮的黑色锦衣,摊开锦衣,一条金色鲤鱼跃然而上,活灵活现,昭示着鲤鱼跃龙门之资。
苏凡没拒绝,点点头后脱下麻衣换了上去,黑色锦衣不大也不小,刚刚合身,穿着很舒服,抬起手转了一圈,威武非凡,与霜华的儒雅感完属两极端。
“好看,真好看!”
周三妞长吁一口气,放下了心中石头,这黑色锦衣花了一天两夜,小心翼翼的裁剪下,终于在苏凡离开前做了出来,若是不合身那就真的前功尽弃了。
苏凡小心翼翼的摆手,深怕动作一大就将这锦衣弄坏,低下头看着面色憔悴的女孩缓缓问道:“你这又是何必呢?”
“我听闻外面的人都穿着漂亮锦衣,跟我们山里人不一样,所以我也就寻思着给你做上一件。”周三妞把被风吹得凌乱的青丝理到耳后,抬起头看向眼前这高大魁梧,但不算英俊的少年。
苏凡在山林里何种凶兽没见过,但此刻被周三妞那柔怜怏怏的双眼看着,顿时感到呼吸有些困难,心跳加速,这可是师父师兄这样的强者也无法让自己感受到的奇异感。
苏凡深吸一口气,调整着呼吸频率,直到最后不见效,心中才开始暗骂起霜华,肯定是他封印了气血才让自己难堪的。
周三妞看着苏凡面色泛白,喉结蠕动,不由得“噗呲”一笑,伸手理了理苏凡锦衣,“快走吧,你师兄估计走远了。”
“三妞谢谢你,到时我回来定给你带上一对凤头金钗,报谢今日的送衣之情。”苏凡点点头,转身摆手挥别,“再见!”
“再见…”周三妞站在桥头,静静看着苏凡背影嘴角嘟喃,脑海中不断回忆起那晚的马匪之乱。少女初长成,情窦刚萌芽,一个威武少年从天而降,从晃晃白刃下救起少女,拨弄了情窦。
苏凡踩着黄牛脚印,龇牙咧嘴,“太可怕,太难受,感觉全身就被雷劈了一般,电个不停。”
“手艺不错。”霜华忍不住夸赞,锦衣裁剪到位,周边花纹淡中有雅,金鱼如跃然衣上,细看下那针线缝合有序紧密。若是去城里当个裁缝,必定名动半城。
追上霜华后苏凡把锦衣换了下来,这衣服穿着心里怪怪的,深怕一个不小心间弄坏了,这可对自己非常不利。
重新穿上麻衣后将锦衣放回了木盒,这才说道:“师兄,快把封印给我解开,我感觉我生病了。”
“生病?”霜华看着苏凡淡淡一笑,“我观你面红眼亮,四肢协调,没有丝毫生病预兆。”
“师兄,你快帮我解开了!”苏凡扯过霜华衣袖祈求道。
“你过来…”霜华浑身一颤,这苏凡的性子还跟小时候一样,只是一个孩童一个大人,扯起衣袖来味道全变了。
苏凡跃上牛车,盘腿坐下。
霜华运气间手指在苏凡的心胸和丹田点了几番,将劲气和真气散了去。
苏凡一时间又重新感受到随心所欲的力量,最后把自封的两个破绽散去后呼吸也畅快了起来,只是心跳还没能平静下来,眨了眨眼,呼道:“完了,有后遗症了。”
“我看看。”霜华握住苏凡手踝,顿时便感受到苏凡的心脉气血有些急促,心脏在不规则的极速跳动着,这种情况自己也没遇到过,而这荒山野岭也没大夫,不由得皱起眉头。
“师兄,我这是咋了?”苏凡看着霜华的神情,艰难的咽了咽口水,自己可不能出师未捷身先死。
霜华打了几道真气,柔和的真气缓缓透入苏凡心脉,但也只能顶住一时,霜华眼珠一转,不由得问道:“你这症状啥时候开始的?”
“被三妞盯了下,那会起我似乎就发病了。”苏凡摇头叹了口气。
“你大爷的!”霜华一声怒骂,将苏凡踢下了牛车,这那是什么普通的病,这是动情病,这大块头身体好得很,怎么就可能随随便便出问题。
在霜华的大力脚下苏凡滚下牛车,在泥泞地里翻滚两圈,最后撞在一颗大树上才停了下来,把嘴里的杂草吐出后,苏凡吸了吸鼻子,委屈道:“师兄,我还有救吗?”
“这病我治不了,大夫也治不了,待会到镇里,好吃吃点,好喝喝点。”霜华摇头一呼,惊起林中几只山雀,说罢便打开腰间酒壶,靠在牛车里尝起美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