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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堪是君王好头颅,一朝梦醒是扬州

——黄仁宇眼中的隋炀帝(569—618)

随着项上白绫的不断收紧,杨广的眼前浮现出先皇杨坚、前太子杨勇、征伐高丽的将士、京杭沿岸劳作的男丁,还有他那不能忘怀的江都美景……

在中国历史上,隋炀帝绝不是一个简单的帝王,他的知名度足可与秦皇汉武、唐宗宋祖齐名。可不同的是,他的知名是负面的。这些负面的评价使得今天的我们若想真正了解隋炀帝,成为很困难的事情。在传统儒家史家笔下,隋炀帝被视为典型的亡国之君,在这一大堆历史记载和道听途说之下,今人很难窥测其真实性格的一二。

关于他的昏庸荒谬,我们耳熟能详,他伐高丽国,动员1133800人,为军队馈运的百姓倍之。奔走在路上的民工和兵士,多得走路都困难。隋炀帝扩建洛阳城和洛阳宫,征调民夫200万人,又征调民夫100余万人开通济渠,10余万人开邗沟,他开运河的目的也绝对不是为人民兴办水利,而是便于他一个人乘船前往他曾经驻守过的、当时全国最繁华的大都市江都(今江苏扬州),沿着运河又建皇宫40余所。下江南之前,他先在洛阳西郊兴建西苑,面积达300平方公里,内有人工湖和连绵不断的人工山,山上宫殿林立,曲折盘旋。另有人工小运河,由人工湖通到洛水,沿小运河两岸,建皇宫16所,每院美女两三百人,布置豪华,犹如天堂。杨广每出游赏月,骑马随驾的宫女就达数千人之多。等到龙舟造成,他就立刻出游江都,随行龙舟高达数千艘,不用桨篙,而用纤夫,纤夫就有8万余人。禁卫军乘坐的军船也有数千艘,但由军士自己拉纤。1万余艘船只,首尾相衔100余公里。骑兵夹岸护卫,万马奔腾,饮食供应由215公里以内地方政府奉献,饮食极尽精美,宫人们无法吃完,临走时一概抛弃。

这些和下边的情况相比,传统儒家史家对他更加深恶痛绝的是弑父一条。

公元604年7月,还在位的文帝病重卧床,杨广认为登上皇位的时机已到,迫不及待地写信给亲信杨素,请教怎样处理将要到来的文帝后事。不料送信人误将杨素的回信送给了文帝。文帝读后大怒,此时,文帝的宣华夫人衣衫不整地跑进来,哭诉杨广乘她换衣时无耻地调戏她,使文帝拍着床大骂,忙命大臣废黜杨广。杨广得到安插在文帝周围的爪牙的密报,带兵包围了皇宫,谋杀了文帝,要杨勇自尽。就这样,杨广以弑父杀兄的手段夺取了皇位。

那么真相真的是这样吗?我们不禁要问唐朝编纂的《隋书》为什么没有说隋炀帝弑父呢?正史既没记载,怕是人胡乱猜的吧!其实隋炀帝也不是一无是处。黄仁宇先生就在《赫逊河畔谈中国历史》中说隋炀帝天赋甚高,文笔华美,胸襟抱负不凡,也带有创造性格。这些长处,即使批判他的人也无法否认。明代的胡应麟评点隋炀帝之诗认为“绝是唐律”(《诗薮·内编》),甚至对初唐近体诗歌的发展有一定影响。

我们来看看隋炀帝杨广性格中那独具特色的地方。在南下灭陈和抵御北方突厥的过程中,他立有大功,并笼络了一批人才,一心要取代兄长杨勇的太子地位。杨勇由于生活奢侈,渐渐失去了隋文帝的欢心。杨广则提倡节俭,有一次,杨广外出狩猎,正逢大雨,侍卫给他送上油衣(雨衣),他拒绝道:“兵士们都在大雨中淋着,我一人岂能穿上独自避雨呢?”在历史的记述中,我们可以看到他表现出的是一个标准领袖式的模范人物。

在589年灭陈时,他同样表现出了非凡的政治才能:他推行合理的行政,公开处决了降服陈朝的几个酷吏,并封闭了仓库,使得物品没有被盗,采取多种措施缓和南方士族对朝廷的怨恨和怀疑。杨广驻营江都九年,每年都到京师向父皇述职。

作为皇帝,隋炀帝同样有着秦皇汉武的豪迈,他也要恢复秦汉以来中国在世界上的这种地位,他要向秦皇汉武看齐。故而有了三征高丽,派使者去日本,西巡大漠,和突厥可汗盟亲。不幸的是,第三次征伐高丽给他带来了毁灭性的失败,高丽王的乘胜求和,杨广也安于高丽王在形式上的臣服而没有做进一步的谋划。他劳民伤财开凿的大运河,贯通了南北经济,也有利于隋炀帝对南方的控制,而且大大促进运河沿岸城市的发展,比如杭州和扬州,由一个边境前哨一跃而成为繁华的商业城市。这些贡献都是不可否认的。

但是不安分的隋炀帝深受江南浪漫主义、华丽文风的影响,是个典型的理想主义者,如果不做皇帝的话,他会是个出色的文学家,然而命运赋予他无限江山,他不免就大肆挥霍,奴役百姓,供自己做风花雪月之事,他愿意永远活在那一派绚烂的江都美景里。然而命运又以极端的方式对他施以诅咒,使得无尽的野心和无涯的贪婪在交织的尽头纠缠,他在那扬州美景中醒来后发现等待自己的只有死亡。

【名家巡礼】

胡应麟(1551—1602),字元瑞,号少室山人,别号石羊生,兰溪县城北隅人。5岁成诵,曾随父北上南下,沿途吟咏,见者激赏。等到成年,所交皆海内贤士豪杰。后主持词坛,大江以南皆以他宗之。性情孤介,厌薄荣利,自负甚高。晚年益致力于学,专事著述。著作有《少室山房笔丛正集》、《少室山房类稿》、《诗薮》等37种347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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